第1001章 番外:一夢黃粱
自打回了一趟潛邸,弘晖回來之後,就想了許多事。
天熱了起來,他偶爾會在書房裡躺一會午覺什麼的。
這一日,上午,看書看到疲乏,懶得動彈,就在書房裡後頭的小榻上躺下。
蓋上毯子小憩過去。
睡着了之後,弘晖并不知道自己會做夢,真的做夢了,他又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夢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不是孩子了,夢裡的他還是個七歲的小孩子。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府邸裡頭,有點恍然不知去哪裡的感覺。
身後跟着的人一聲一聲叫大阿哥,咱們回去吧。
他便也不僵持,回了前院裡。
“聽說今兒個主子爺去了後頭耿格格屋裡了?
”一個丫頭問。
“也難得,八百年輪這麼一回,平素不都是李格格麼。
”另一個丫頭道。
弘晖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可有莫名有點熟悉感。
“好了好了,大阿哥回來了,就别說了。
”
誰還不知道,福晉雖然生了大阿哥,卻最是不得寵的,一年裡能侍寝的時間少得可憐。
耿氏畢竟隻是格格,可福晉确實聖旨冊封的嫡福晉,這一對比,啧。
弘晖沒說他們什麼,他心裡清楚,李格格馬上就是側福晉了,二弟弘昐與他同一年出生,但是隻活到兩歲就去了。
後頭阿瑪就想給李氏請封,隻是一直耽誤了。
太小了,也沒序齒,如今的二弟弘昀都五歲了,李格格還有一個長女,自然也該請封了。
弘晖想着,隻是抵不住疲倦。
他很累,剛才出去也是撐着,他病了許久了。
夢裡的弘晖并不知道這一年,就是他的歸期。
深秋的時候,李格格成了李側福晉,府裡擺宴席,阿瑪很高興。
額娘撐着笑,倒像是禮儀周到。
府裡其他人都笑着,真心或者假意已經不重要了。
入冬之後,第一場雪還沒下來,弘晖已經不行了。
藥石無靈,吃不進去,也喝不進去。
起先,阿瑪還守着他,後來就顧不上了。
隻有額娘每日裡抱着他哭泣。
他想說額娘你别哭了,兒子隻是去别處走走。
可卻也說不出話來。
最後一夜,他聽着額娘抱着他,悶聲悶氣:“我就不該生你,叫你平白受了這七年的苦。
你是嫡子,竟連庶出也不如。
”
弘晖說不出話來,他已經要走了。
像是忽然輕松,靈魂脫離了軀殼,他卻依舊看得見這一切。
因為年歲小,府裡不許挂白,甚至不許停留,就匆忙送出去了。
說是找了個好地方,期望他來生富貴。
弘晖不知道,因為他好像不能離開這個府邸。
他到了前院裡,瞧見阿瑪手裡拿着一本書,面容沉靜,十分悲傷。
太監勸着:“主子爺不要太過傷身,大阿哥去了天上也是有福氣的。
您身子重要啊。
外頭的事,千頭萬緒的,您可要打起精神來呀!
”
弘晖想,阿瑪一定很想他。
然後,他又去了正院裡,看到了自己的額娘。
她沒有哭,隻是形容枯槁的坐着。
可是弘晖卻覺得,好像這樣的額娘連悲傷都悲傷的太過壓抑了。
他說不出話,也碰不到人。
他在府裡流連了很久,府裡又多了李側福晉生的弘時,李側福晉得寵。
整個府裡的人都羨慕她。
而額娘住在正院裡,就像是沒有這個人一般。
阿瑪已經常年不去了,隻有過年過節,能見到面而已。
然後,弘晖瞧見了弘昀病故。
那一年,弘昀已經十歲了。
是個漂亮的小阿哥,可一場風寒,他就沒了。
李側福晉哭斷腸,阿瑪也傷心的很。
不過他們還有弘時,弘時活潑又健康,與哥哥們都不一樣。
弘晖瞧着弘時一日一日長大,又瞧着府裡進來了紐祜祿氏。
然後,紐祜祿氏生下了弘曆,耿氏生下了弘晝。
許多年裡,弘時,弘曆,弘晝是府裡的寶貝疙瘩。
李側福晉依舊最得寵,紐祜祿氏和耿氏都不如她。
弘晖以為,這就是永遠了。
直到,府裡進來了年側福晉。
那時候,阿瑪已經是雍親王了。
他位高權重,受皇阿瑪器重。
年氏年輕,美貌,性子也好,隻是身子弱。
她一進府,就被阿瑪供起來。
吃的用的一概是最好,明明阿瑪本來是很節儉的人,可遇見了年氏,就像是不同了。
年氏的院子,全部都重新翻新過,一應用具都是新的,好的。
年氏進了府,李側福晉迅速失寵,甚至與多年不侍寝的額娘一般,再不能得阿瑪一眼青睐。
整個府邸,後院隻知道一個年氏,再沒有人其他人。
而此時正院裡的女人,早就生出了華發。
也越來越沉默。
年氏頭胎生的是女兒,隻有三四個月就去了。
年氏痛不欲生,身子更差了。
阿瑪成日裡陪着,隻要回府就來瞧着看着。
又過了幾年,年氏生了小阿哥,可惜又是一個沒福氣的孩子,僅僅一年,就病逝了。
次年年氏再度有孕,生出了福惠。
弘晖聽着阿瑪說你的孩子就不必與他們名字一樣了。
所以就算是那個一歲就沒了的孩子,也有個好名字,叫做福宜。
這時候,阿瑪成了皇阿瑪。
他接了皇阿瑪的皇帝位,進了紫禁城,成為新的皇帝。
額娘被冊封了皇後,年氏冊封了年貴妃,當年受寵無盡的李側福晉,冊封為齊妃。
此時的年氏,依舊懷着孩子。
她也要給先帝爺跪靈,要忙碌很多事,所以這一胎懷的不安穩。
生的更是九死一生。
不管如何艱難,年氏再度生下了一個阿哥,起名叫福沛。
隻可惜,這孩子先天不足,活了四個多月就去了。
也是這時候,皇阿瑪徹底厭惡了額娘。
以前隻是不喜歡,懶得看,而因為年氏這一胎的艱難,被歸咎于額娘這個皇後看護不利。
額娘是皇後,可卻是最沒權利的皇後。
她不哭,她隻是長久的沉默。
太後也去世,宮裡沒有人會為她說話。
其他嫔妃也不會喜歡她。
一個無子,無寵,娘家式微的皇後,還能剩下什麼呢?
弘晖一度以為,額娘就要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