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他才忍不住低聲嘟囔道：

　　“你這家夥，若是你的膽量排第二，怕是沒人敢排第一了。”

　　“多謝呂渭陛下誇獎。”

　　裴枭然誇張的做了個福身的動作，又正色道：

　　“娘和二姐就拜托你了。”

　　“沒問題。”

　　聶浥塵也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模樣，鄭重的點了點頭，又鄭重的叮囑道：

　　“你也一定要多保重，我們在家裡等你回來。”

　　裴枭然點點頭，随後跨上馬去，沖他一揮手，便打馬朝着城外趕去。

　　那裡，兵士們已經在等着她了。

　　看着裴枭然快馬離去的背影，聶浥塵一時心中感慨萬千。

　　他很想像文人那樣随物賦行一番以抒發胸臆，也或者直接吼叫長吟一番當作送行。

　　可是，他卻什麼都不想做。

　　他隻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那壓力，來自于裴枭然的稚嫩卻堅挺的肩頭。

　　也來自于這天地間，茫茫衆生的生與死。

　　殘照當樓，如血的夕陽将裴枭然離去的背影拉得老長、老長。

　　這畫面壯闊渾融，卻又沉頓蒼涼。

　　直到那抹清麗的背影完全消失于視野之中，天色也跟着暗了下來，聶浥塵才回身，緩緩朝着裴府的方向走去。

　　臭丫頭，必須給他活着回來！

　　他可不想與她就此判然分途、陰陽相隔。

　　畢竟，餘生少了一個能與他鬥嘴的人，是多麼的無趣啊！

　　是吧？

　　一定要活着回來呐……

　　而這次隐瞞家裡人，進展的也極為順利。

　　因為裴枭然大婚的緣故，聖上準許了她歇息一段時間，平日裡也不用再上朝或是去大營。

　　所以，見不着她，旁人也隻會以為，她正在宮裡與大皇子殿下親熱呢！

　　畢竟新婚，小兩口黏糊一些，也是尋常不是？

　　因此，無論是家裡的吳氏，還是朝上的裴雨軒，竟是無一知曉裴枭然真正去了哪裡。

　　裴雨軒倒是知道發生瘟疫的事，也曾向赤宣帝毛遂自薦過自己。

　　但赤宣帝覺得，他從來沒有領兵打仗的經驗，朝中的大小事務也離不開他，若是他走了，那麼赤宣帝可就忙不過來了。

　　畢竟，如今的朝中，仍是隻有一位丞相。

　　所以赤宣帝便拒絕了他的請求。

　　當然，了解自家妹妹的裴雨軒也探過赤宣帝的口風，知道他也不想讓裴枭然去，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可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饒是聖上的金口玉言，也是會變卦的。

　　城外，将士們隊列齊整、整裝待發。

　　見裴枭然到了，領頭的立刻上前請示，詢問裴枭然是否即刻啟程。

　　裴枭然看了看這黑壓壓的一群人，輕輕搖了搖頭，道：

　　“且慢。”

　　然後，聚氣凝力，揚聲問道：

　　“此次一去，九死一生，若是誰實在不願去的，現在說出，還為時不晚。

　　我不會視誰為逃兵，更不會治他的罪！

　　因為我知道，求生是人的本能，誰的生命，都是可貴的！

　　可有人想要退出？”

　　身為主将，裴枭然有着絕對的支配力量。

　　可在這緊要關頭，她不僅不害怕有人想逃，還給了這些人一個逃生的機會。

　　衆将士們面面相觑，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問題。

　　同時，心底裡又湧動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來。

　　熱熱的，暖暖的，漲漲的。

　　那是被人所尊重、所在意時，才會生出的獨特感受。

　　他們看着一臉嚴肅而認真，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的裴枭然，胸中一陣熱流湧動，忍不住一起頗為豪氣的吼道：

　　“沒有！”

　　“願與将軍共生死！”

　　“不怕！”

　　細加區别之下，喊得都是勇往直前的話語，竟是沒有一個臨陣退縮的。

　　裴枭然不禁微微露出一抹淺笑。

　　她是真心為朱雀能有這樣的兵士和隊伍而感到高興。

　　他們是朱雀的脊梁，亦是朱雀真正的保護神！

　　然而高興的同時，一絲悲壯之意又從心底緩緩升起。

　　如果說天空是鳥兒的宿命的話。

　　那麼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便是從軍之人的宿命了。

　　“出發！”

　　她一聲令下，大旗揚起，蜿蜒綿長的隊伍如同巨龍一般，緩緩朝着疫區的方向遊去。

　　一路緊趕慢趕，倒是沒耽誤多少時間。

　　隻是，在距離有瘟疫發生的地方還有五十裡的地方，裴枭然便停了下來，讓兵士們就地紮營。

　　看樣子，是要在這裡住些日子了。

　　“那幫匪徒狡猾的很，咱們切不可打草驚蛇。”

　　大帳内，裴枭然叫來幾名副将，一同商議對付那幫匪徒的辦法。

　　如今最緊要的，并不是去治疫，而是要先把那些流竄作案騷擾百姓的不法之徒給清理幹淨。

　　如此，人心才能安定下來，後續的事，辦起來自然也要順利的多。

　　幾名副将也正有此意，聞言紛紛一起點頭。

　　裴枭然又道：

　　“先派幾個人去摸清那夥劫匪的路線、作案時間以及人數多少。

　　其他人先按兵不動，也不要和周遭人有任何接觸。

　　待摸清他們的底細之後，再将他們一網打盡。”

　　俗話說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摸清敵情自然是首要任務。

　　而不讓士兵和周遭人接觸，也是為了不走漏他們已經到來的消息。

　　因為用膝蓋想都知道，那夥兒匪徒若是知道赤宣帝派了裴枭然來收拾他們，肯定跑得比兔子還快。

　　就算有那不怕死的，也定然會有所警惕、有所防範。

　　如此，抓起來可就難度大的多了。

　　其他人知道裴枭然的意思，自然也都沒有意見。

　　不過，其中一名副将有些擔憂的問：

　　“聽說那夥匪徒滑溜的很，見勢不好便會跳船分頭而逃。

　　到時，咱們若是追不上、或是追丢了該怎麼辦？”

　　雉京偏北，少見河海，因此将士們也比較缺乏水上作戰的經驗。

　　不過，裴枭然可不缺。

　　她作戰經驗豐富，作戰場地也見識過不少，自然懂得如何去運用那些場地作戰，而不會讓場地成為作戰的阻礙。

　　她贊賞的朝着那名副将點了點頭，道：

　　“你考慮的很周到，不過不用擔心，到時聽我指揮便是。”

　　副将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裡，便一邊有人去打探敵情，一邊準備着即将到來的、作戰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