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下濕衣,擦淨身子,弄幹頭發,重新梳妝,不多時,裴枭然便将一身狼狽收拾個幹淨。
府中的下人送來了一碗姜茶,裴枭然剛伸手,桑蠶便走了進來。
驅散屋中下人,裴枭然問道:
“外頭如何了?
”
桑蠶應道:
“國公大人召了全府的大夫去給小少爺看診,還派了人手去追查那意圖謀害小少爺的罪魁禍首,客人們也都一一散了。
不過,大殿下與離王殿下并未離去,都回了靈堂,似乎是在等小姐。
”
說着,又長舒了一口氣,滿是慶幸道:
“幸而那趙姨娘及時發現了兇手,小少爺方能平安無事,那趙姨娘委實是個不錯的人。
”
裴枭然秀眉一挑,反問道:
“你也覺得她是好人?
”
桑蠶一怔。
跟在裴枭然身邊多年,看待人、事也總能多想幾層。
因此,一聽裴枭然這話,桑蠶立即皺眉道:
“莫非那趙姨娘别有居心?
也對,這府裡頭嫡庶向來誓不兩立,她那兩個女兒對小姐您更是懷有敵意,如此人物,又怎會好心的對小少爺伸出援手呢?
”
原本覺得順理成章的事情,經由裴枭然這一點撥,瞬間透出了些怪異來。
桑蠶随即又想起,這趙姨娘雖不是個陌生人物,可與她們家小姐的關系卻并未有多親密,小姐與她之間來往也不多。
關系不怎麼樣,立場又是對立,那趙姨娘要麼是真的出于好心出手救人。
要麼,就是另有目的!
裴枭然微笑點頭,道:
“桑蠶姐姐想的不錯,那趙姨娘怎麼看都沒有會救下君越的理由,而且,就算她不救,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不過,我也不會空口去判定一個人是好是壞,不若這樣,你去将當時在屋中伺候的下人都叫過來,我細細問過,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
桑蠶點點頭,剛想走,看到裴枭然手邊姜茶,提醒道:
“小姐先喝點姜茶驅驅寒吧,若是你病了,寒蟬回來,定要拿我是問的。
”
聞言,裴枭然不由失笑。
寒蟬拿她可着緊的很,平日裡但凡她受點傷、生點病,都會緊張的不得了,非要時時跟在她的身邊看護、照料,直到她痊愈為止。
也因此,若是遇到那疏忽的下人,寒蟬總會忍不住發脾氣,久而久之,便有了些‘威名’。
裴枭然依言端起那碗姜茶,湊到唇邊抿了一口。
桑蠶想着親眼看她喝完再走,卻不料,看到裴枭然端着茶碗的手竟是在微微發着顫。
裴枭然的身體有多強健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按理說,習武之人的身子不可能會弱到這種地步。
雖說剛剛下過水,但裴枭然恢複的一向很快,不應該連端起一杯茶的力氣都沒了。
她心裡頓時就是一痛。
知道裴君越的差點出事,讓這個小姑娘徹底慌了心神,怕是到現在,還未緩過來呢……
輕歎了一口氣,桑蠶返身又走了回去,輕輕握了握裴枭然的手,然後才轉身離去。
裴枭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的有些迷惑。
不過奇異的,心底那股自從聽說裴君越失蹤後,便翻騰洶湧着的害怕與不安,竟是被這舉動給安撫的消了許多。
她的桑蠶姐姐似乎是在用這個小小的動作告訴她:
沒事,别怕,他們都在。
裴枭然不由彎起唇角,圓圓的眸子裡總算染上了幾分發自真心的笑意。
桑蠶辦事的速度一向很快,但這次卻稍稍拖延了一會兒,想讓裴枭然好好休息片刻,再去處理正事。
裴枭然等了片刻,不見桑蠶領着下人過來,就知曉了她桑蠶姐姐的用意。
她心頭泛暖,幹脆起身,走到屋中的榻邊,躺下準備休憩一會兒。
誰知,剛閉目養神了沒多久,就聽到一陣‘笃笃’的敲門聲。
“誰?
”
屋中的下人都被她遣了出去,但裴枭然并未起身去開門,以為是她桑蠶姐姐帶着下人來了。
誰知,門外卻傳來了一道男人的聲音,道:
“屬下奉殿下之命,給裴小姐來送些東西。
”
殿下?
哪個殿下?
現下國公府裡頭可有兩位殿下,雖然……裴枭然都不怎麼待見。
不過再不怎麼待見,也得給殿下一個面子,不能讓人家下不了台不是?
裴枭然輕歎了一口氣,下了軟塌,前去開門。
“是你?
”
門一開,裴枭然總算知道了來人是誰,正是一直跟随在百裡烈鸢左右的心腹手下之一——秦觀。
秦觀手裡捧着托盤,不便行禮,便朝着裴枭然點頭示意,随後道:
“正是屬下,殿下為裴小姐準備了姜湯和幹淨的衣物,還請裴小姐收下。
”
裴枭然瞧了瞧,托盤上果然放着這兩樣東西,姜湯熱氣騰騰,是剛做出的,衣服也是疊的整整齊齊,不見一絲褶皺,一看便知是去成衣店裡剛剛采買來的。
隻是……
這衣裳雖然顔色素淡,銀線繡花卻是朵朵盛開,在陽光下閃着點點光彩,十分華麗。
裴枭然頓時無語。
她隻是來守靈的,又不是來選美的,就算送幹淨衣物給她換,也不必買如此華麗奢侈的吧?
而且,最為關鍵的一點是……百裡烈鸢是怎麼知道她的身量的?
殊不知,總是喜歡盯着她看的某人,早已将她用目光寸寸丈量、銘刻于心了。
裴枭然見秦觀默默地看着她,一副她不收下就不走的模樣,隻得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物,道:
“有勞離王殿下挂心了,不過,我已經向花玉借了一套衣物來,姜茶也是剛剛才喝過的。
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東西還是拿回去吧。
”
秦觀想起自家主子臨走時,那‘她不收下你就死賴着不走’的無賴命令,難得倔強道:
“姜驅寒,多喝一些也沒什麼的,衣服也不是非要現在穿,裴小姐可以拿回家去,想什麼時候穿就什麼時候穿。
”
“這……”
這也太無理取鬧了吧!
裴枭然用膝蓋想想就知道這是誰的授意。
畢竟,她曾見過秦觀幾次,知道這是個沉默寡言之人,絕做不出如此死皮賴臉之事。
再推拒下去也隻不過是在為難秦觀這個無辜之人罷了,裴枭然萬般無奈之下,隻好伸手将托盤接了過來,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道:
“那就替我多謝你家殿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