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傲氣
少女語氣很溫柔,像四月的春風,迎面拂來。
大家卻幾乎同時心頭一凜,有時候溫柔并不是代表好欺負,而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修養。
少女穿着白色連衣裙,高挑纖秀,柔美飄渺,一雙溫柔含笑的眼睛靜靜的望來,猶如寂靜的長夜,透着說不出的神秘危險。
不然什麼?
柳雪娜冷笑道:“不然什麼?
讓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好怕怕哦。
”
柳雪娜伸手摸了摸臉上的面膜,躺在床上嬌懶的翻了個身,“既然不想來,那就幹脆别來了,反正你也進不了了,我就好心給你個台階下,快滾吧。
”
明鏡淡淡的問道:“我為什麼進不了冬令營?
”
柳雪娜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誇張的笑了兩聲,那尖利的笑聲聽的人十分不舒服。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着站在對面的女生,從這個角度,她得仰視對方,對方居高臨下望來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柳雪娜幹脆從床上下來,踩着拖鞋走到明鏡面前,她比明鏡要低許多,就算站着也隻到明鏡的脖子,不由的掂了掂腳尖,畫面顯得有幾分滑稽,謝真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柳雪娜猛然扭頭,瞪了幾人一眼。
“笑什麼笑?
”
謝真咳嗽一聲,扭頭看向别處。
柳雪娜上下打量着明鏡:“今年江州賽區的黑馬?
就是你?
”
明鏡點頭:“沒錯。
”
“就算你是黑馬,缺席了半個月,早就跟不上進度了,集訓營是為選拔賽而設,整個江省頂尖的奧數選手隻能選拔出六名進入,你到底多有自信才能在缺席了這麼多課程的情況下,能排名前六?
自大是一種病,得治。
”
柳雪娜嘲諷的說道,雙手抱胸盯着明鏡的裙子。
“你裙子哪裡買的?
”
這話題跳躍的……
明鏡勾了勾唇:“英國作家威.赫茲裡特說過,偏見是無知的産物。
”
柳雪娜忽然摘掉面膜,臉上黏糊糊的,柳眉倒豎,直直的盯着明鏡,可因身高差距,看着實在是沒有任何威懾力。
“你說我無知?
好笑,太好笑了,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狂妄的人,好,結業考試,你要是考不進前六名,你就給姑奶奶我跪地上磕頭,承認你是個自大狂妄無知的人。
”
“我為什麼要跟你打無聊的賭,我考試,不是為了向任何人證明,而是為了自己,追求更高層次的知識,不是為了碾壓别人的快感,是為了豐盈自己的思想,更好的認識這個世界,讀書并沒有給你帶來任何改變,反而成為你盛氣淩人的資本,巧舌如簧的辯證,實在是可悲。
”
明鏡話落,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的悲憫真真是讓人動容。
柳雪娜氣的跳腳,可又找不出話來反駁,一時臉色漲的通紅。
明鏡看了眼床上:“我再說最後一次,把東西拿走。
”
柳雪娜哼道:“你别得意,進不了,你就等着哭吧。
”
“看來我剛才的意思你還是沒有聽懂,這樣的榆木腦袋,不知道是如何走到這裡的。
”明鏡用溫柔的語氣,說着氣死人不償命的話,真真是綿裡藏針,能軋死人。
柳雪娜氣到急促喘息,死死的瞪着明鏡:“你……你……。
”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明鏡微微眯起眼睛。
你了半天一口氣沒喘上來,暈過去了。
其他看熱鬧的人吓了一跳,還呆愣的時候,就見明鏡箭一般沖上去,抱住了即将倒地的柳雪娜。
明鏡将她抱到床上,柳雪娜劇烈的喘息,猶如溺水的人。
明鏡目光在她床頭一掃,目光落在床上的一個布包裡,從裡邊翻出一個沒有标簽的噴霧。
“張嘴。
”
柳雪娜下意識抓住噴霧,一邊噴一邊狂吸,本就骨瘦如柴的手背上,青筋暴突。
過了一會兒,柳雪娜呼吸逐漸平複下來,恢複了平靜。
其他人看的膽顫心驚,王芯小聲問道:“她……她這是有哮喘嗎?
”
誰知柳雪娜忽然從床上跳起來,指着王芯罵道:“你才有哮喘,找死是不是?
”
王芯委屈的抿抿唇。
“還想犯病嗎?
”明鏡看了眼柳雪娜,沉聲說道。
柳雪娜沒好氣的說道:“還不是因為你把我氣的?
你要賠償我精神損失費。
”
明鏡漆黑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她,柳雪娜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反正跟你脫不了關系,我明天就找生活教練,狠狠告你一狀,影響我結業考試,我才饒不了你。
”
明鏡抓着她的手腕,下意識蹙了蹙眉。
柳雪娜下一刻就要跳腳,尖叫道:“你幹什麼?
”
“别動。
”明鏡沉聲道。
明鏡氣質十分溫柔,但當她面無表情的時候,給人一種無聲的威壓,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柳雪娜立刻老實了下來,但又拉不下面子,咬着嘴唇,面色漲的通紅,胸膛急促的起伏着。
隻見明鏡指腹落在柳雪娜的脈搏處,并不言語,眉頭緊蹙。
一時整個宿舍寂靜無聲,大家都看着明鏡,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脈象首尾俱短,再觀面色蒼白,唇色發紫,眼下淤青,手腳冰涼,先天腎氣不足,腎虛不能納氣而氣逆于上而發于喘急,脾為生化之源,脾虛生痰,痰阻氣道,胸悶氣短。
總結,她這是先天性哮喘,哮喘不能根治,隻能通過藥物控制,她的家人應該對她精心養護,才能好好的活到現在,但她本人不配合,短短一會就又喊又叫,情緒失調,怎麼能不發病。
“你平時吃的什麼藥?
”明鏡問道。
“我憑什麼告訴你?
”柳雪娜翻了個白眼。
“如果你想立即讓你的家人來給你收屍,請繼續。
”
明鏡放下柳雪娜的手腕,起身要走。
柳雪娜趕緊說道:“我不知道,我這裡有藥丸,但太苦了,我不喜歡吃。
”
柳雪娜從包裡翻出來一個盒子,明鏡拿起一個掰開嘗了嘗:“天冬、知母、黃岑、桔梗、枳殼……清肺理痰,主肺實證,你因離家求學,為方便,将之制作成藥丸,理論上來說沒錯,但你的主因是腎脾虛、濕盛,此藥治表不治裡,還要再加一味蘇子降氣湯,補腎納氣平喘,效果甚好。
”
明鏡說的輕松,換來柳雪娜雙眼大睜:“你懂中醫?
”
明鏡說的跟媽媽找的那位老中醫說的差不多,柳雪娜半信半疑的盯着明鏡。
“你如果不想早點死,就老老實實把藥吃了。
”明鏡拿起桌子上的空水杯,謝真趕忙走過來,極有眼色的接過去:“我去倒熱水。
”
柳雪娜負氣一般撅着嘴巴:“太苦了,我不吃。
”
“很好,如此作下去,不出一年,大限将至,世界上少了一個麻煩,甚好。
”
明鏡轉身,走到床位前,将衣服一件件收起來,王芯趕忙走過去幫她一起整理。
柳雪娜盯着明鏡的背影,咬了咬牙:“你不知道一句老話嗎?
禍害遺千年,我才死不了呢。
”
謝真把熱水和涼水摻了一下,水溫剛剛好,遞給柳雪娜,柳雪娜面色猶如壯士斷腕一般,将藥丸塞進嘴裡,差點嘔出來,柳雪娜立刻咕咚咕咚灌水,水喝完了她對謝真說道:“快倒水去。
”
謝真立刻捧着杯子去倒水。
柳雪娜一直灌了三杯水,臉色才不那麼難看了。
但那股令人作嘔的藥味兒卻始終萦繞在喉頭,每每一回味起來柳雪娜面色就臭上三分,她從包
裡拿出一罐糖,吃了一顆糖下去終于舒了口氣。
明鏡将整理好的衣服放到柳雪娜床尾,柳雪娜叫住她,“喂……。
”
明鏡回頭看着她:“我不叫喂,我叫明鏡。
”
柳雪娜抿抿唇:“剛才謝謝你。
”
“不客氣。
”明鏡拿着洗漱用品去了衛生間。
明鏡一走,柳雪娜目光不善的瞪着謝真幾人:“剛才你們都看到了什麼?
”
謝真趕忙說道:“什麼都沒看到,你早點睡吧。
”
話落拉着王芯和徐妔去一邊了。
柳雪娜負氣一般嘟着嘴巴,一本書翻來覆去半天還是那一頁,不停的擡頭看向衛生間方向。
“你。
”柳雪娜指着謝真,“過來。
”
謝真如臨大敵般走過去,開營那日,她親眼看到柳雪娜從一輛勞斯萊斯上下來,兩個保镖給她提行禮,短短二十天的集訓生活,她帶了四個大箱子,化妝品衣服零食堆的哪裡都是,要不是校規不允許,她估計得帶兩個保姆随行了。
因此謝真深深知道,這是個絕對惹不起的家夥。
謝真戰戰兢兢的走到她面前。
柳雪娜問道:“你是江州本地人,你說,這個明鏡什麼來路?
”
謝真此刻真真像熱鍋上的螞蟻,兩面煎熬,她猶豫了一下,柳雪娜柳眉倒豎:“你耳朵聾了嗎?
”
“别動怒,千萬别動怒。
”謝真生怕她再一個喘不過來氣暈過去,到時候這個責任她可負不起。
“我說我說,明鏡跟宋引章都是來自聖德高中……她其實是江州祝氏集團的大小姐……。
”
雖然不知道柳雪娜家裡是做什麼的,但看着應該也不差。
這些富二代打架,遭殃的是她們這些小鬼。
“祝氏集團?
”柳雪娜皺眉凝思,随後不在意的說道:“沒聽過。
”
“為什麼之前我沒在市賽聯賽上見過她?
”大家學奧數的,基本上是從小開始學的,各種競賽上都是老熟人了,但柳雪娜卻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這你就不知道了,中間故事太長了……。
”謝真眼角瞥到明鏡從衛生間出來,立刻閉緊了嘴巴,“你早點睡吧。
”
話落轉身走了。
明鏡換上了睡衣,整理了一下床鋪,盤腿坐在床上打坐。
大家全部用怪異的眼神盯着她,謝真聽過傳聞,她是笑不出來的。
柳雪娜忍不住笑了:“喂……明鏡,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修仙呢?
”
明鏡并沒有理她,面色平靜,吐納歸氣。
柳雪娜讨了個沒趣,哼了一聲,翻了個身睡覺。
大家學習了一天,早早就睡了。
明鏡睜開雙眼,宿舍已經熄燈,呼吸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有個打呼的聲音格外響亮。
明鏡看了眼對面,柳雪娜睡姿清奇,被子掉到了地上,宿舍内開着空調,這樣吹一夜會着涼,尤其柳雪娜這樣有先天不足的人。
明鏡下床走過去,撿起被子蓋在她身上,月光灑在小姑娘臉上,小臉精緻嬌豔,像一朵嬌花。
不知夢到了什麼,小姑娘眉頭緊蹙,雙手不安的抓來抓去。
“不要……。
”
明鏡握住她不安亂抓的手,手指點在她眉心,柔聲念誦:“唵~嘛~呢~叭~咪~吽~。
”
聲音曠古持遠,在寂靜的深夜仿佛來自觀音淨瓶的聖水,似能洗滌世間一切的污穢與疾病,使心靈重歸甯靜。
漸漸的,柳雪娜緊蹙的眉峰舒展,雙手軟塌塌的垂落下來,陷入沉睡之中。
柳雪娜緩緩睜開雙眼,被穿透窗簾縫隙的一縷陽光刺到了眼睛,下意識擡手遮住雙眼。
緩了一會兒,她坐起來,宿舍隻剩
下她,對面的床鋪幹幹淨淨,被子疊的一絲褶皺都沒有。
這個時間,大家都去跑操了。
柳雪娜因身體疾病,不用參與每日的跑操。
柳雪娜擡手揉了揉腦袋,她睡眠一直不太好,噩夢易醒。
但昨晚不知為何,在她又做那個掉落深淵的噩夢的時候,深淵中忽然傳出一道悠遠的吟誦聲,整個人沐浴在這樣的聲音下,心底的焦躁恐懼被漸漸撫平。
她看到深淵中走出一個人,渾身的金光刺的她睜不開眼睛,但不再是陰冷凄寒、而是像被溫泉水所包融,溫暖、和緩又舒服。
柳雪娜低頭看着細嫩的掌心,似乎還能感覺到手指拂過泉水時、那令人貪戀的觸感。
柳雪娜呆呆的坐在床上,直到鬧鐘響起來,她手忙腳亂的關掉鬧鐘,起床去衛生間洗漱。
刷牙的時候,被日光一晃,腦海中又響起那道聲音。
柳雪娜搖了搖腦袋,總覺得夢中的聲音有一種數不出的熟悉感,卻無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柳雪娜走進食堂,目光瞬間鎖定明鏡,她跟宋引章坐在一起,氣氛很是融洽。
柳雪娜迅速打了早飯,走到明鏡身邊坐下,故意“啪”的一聲将餐盤重重的磕在餐桌上。
一瞬間所有人都朝她望來,宋引章看着她下意識皺起眉頭。
唯獨明鏡安靜的吃飯,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宋引章看看柳雪娜,再看着明鏡時,目光隐有擔憂。
大家平時埋頭學習,交流不多,但他也聽到過這個柳雪娜是個不好相與的主。
“你要做什麼?
”宋引章沉聲問道。
“食堂這麼大,誰有規定我不能坐在這裡嗎?
”柳雪娜大剌剌坐下來,挑眉瞥了眼身邊的明鏡。
明鏡吃完端起餐盤離開,宋引章跟上去問道:“她是怎麼回事?
”
明鏡淡淡的笑道:“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女孩,無妨。
”
宋引章點點頭:“柳雪娜是華杯賽年齡最小的金牌得主,至今沒有人能打破這個記錄,被譽為神童,我最早從走美杯就開始知道她了,隻是後來她再也沒有參加過任何競賽,這次能在集訓營見到她,我挺意外的,她成績一直很穩定,應該能穩進。
”
對他們這些一直走在奧數路上的學員來說,進入,才是起點。
中成績頂尖的學員将被選進國家隊,代表國家角逐,而這些學生将會被保送進國内最頂尖學府。
十年寒窗苦讀,所求不過如此。
而進入,全省隻有六個名額,此刻,大家都是競争對手。
柳雪娜這個人心眼小,宋引章生怕柳雪娜找明鏡的麻煩。
“她天賦異禀,我也并不差。
”明鏡留下一句話,先一步走了。
宋引章愣了愣,忽然笑了。
他真是杞人憂天,明鏡從來是以柔克剛,她的自信,是細水長流,藏在每一個舉手投足。
隻是剛才那句話,還真不像明鏡能說出來的話。
不過這樣帶點小女孩家的傲氣,才更真實啊。
宋引章回頭看了眼柳雪娜,小姑娘嘴裡嘀咕着什麼,精緻的秀眉狠狠皺着,看着随時要發火的樣子,沒有女生敢跟她坐一起。
能激起明鏡的鬥志,也算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