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欽不記得自己在池子裡待了多久。

　　他身上的青筋暴起之後，皮肉開始脫落。

　　森白的骨頭露出來，格外恐怖，可是并不疼，仿佛這不是他的皮肉。

　　他成了一個骨架。

　　“哈哈哈哈，果然不凡，這樣都沒事。
”國師在池子邊大笑，“我的宏圖霸業哈哈哈！
”

　　度欽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不受控制，不……

　　度欽想要抗争，然後那股力量，比他更厲害。

　　他意識沒辦法和他抗衡。

　　他陷入了混沌期。

　　耳邊時不時會響起國師的聲音。

　　他離開了池子。

　　國師總是讓他殺人。

　　殺很多很多的人，無數的人罵他怪物，罵國師慘無人道。

　　平靜兩百年的大地，再次陷入血與死亡中。

　　度欽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他想掙開混沌期，但是他的力量太弱了。

　　但是他能短暫的控制身體。

　　他開始背着國師慢慢的恢複意識。

　　這樣的過程漫長又艱辛。

　　可他堅持下來了。

　　當他可以徹底控制自己身體的時候，他沒有急着和國師攤牌，而是不動聲色的繼續壯大自己的實力。

　　國師依然讓他殺人。

　　不……

　　他現在是王上。

　　國師的版圖越來越大，他也越來越厲害，當國師以殺戮一統天下後，終于想起來，要除掉他。

　　可惜已經晚了。

　　度欽殺了國師，并将他扔進當初那個池子，讓他看着自己的骨肉分離。

　　然而即便殺了國師，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想殺人的欲望。

　　殺戮……

　　永無止境的殺戮。

　　他的劍下亡魂無數。

　　“王……”

　　“王……”

　　“你醒醒！
”

　　“王，你不要這樣！
”

　　誰的聲音？

　　度欽不知道。

　　可那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他很煩，殺掉……

　　“王，你看看我，你醒醒啊！
”

　　度欽不知為何，突然清醒過來。

　　他手裡卻掐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臉色漲得鐵青。

　　“王……”

　　稚嫩的聲音從他喉嚨裡艱難的發出來。

　　度欽疑惑的看着他，随後松手，孩子掉到地上，他咳嗽着，卻沒逃走。

　　“王，太好了。
”孩子欣喜的看着他，“您不要再殺戮了。
”

　　度欽看着自己森白的手骨，“忍不住。
”

　　“沒關系王，我會幫你的。
”孩子一臉的堅定。

　　“幫我？
”他不需要人幫。

　　度欽看那孩子一眼，擡腳往遠處走，那是人類的城池。

　　孩子跌跌撞撞的跟上來，他帶着哭腔，“王，您不要再去了。
”

　　度欽難得清醒這麼久，他頓住，回頭看那個孩子。

　　孩子哭得很傷心。

　　傷心……

　　他傷心什麼？

　　度欽看看遠處的城池，又看看他，最終沉默下去，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孩子亦步亦趨的跟着他。

　　他總是叫他王。

　　他是王……

　　什麼王？

　　誰的王？

　　度欽覺得自己遺忘了很多東西。

　　每次他想殺戮，那個孩子就會叫他，一聲又一聲，仿佛要将他從深淵中拉回來。

　　後來……

　　他似乎習慣了那個孩子的存在。

　　可是他們遭遇人類的追殺，明明隻是一個弱小的孩子，卻每次都保護他，将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王，我會保護你的。
”

　　孩子堅定又認真的目光凝視着他。

　　他從他眼底，看見的，卻隻是一個骨頭架子。

　　“為何？
”

　　孩子笑得開心，“你是我的王啊。
”

　　度欽很想告訴他，他不是，他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可是他最終一個字都沒說。

　　他們一路遭受追殺，孩子帶着他逃亡，不讓他殺人。

　　再後來……

　　他們找到一處隐居的地方。

　　沒有殺戮。

　　沒有血腥。

　　度欽記得自己在那裡住了很久，那個孩子從少年長成青年。

　　青年偶爾會離開，度欽已經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所以他離開，度欽也沒覺得有什麼。

　　但是青年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

　　直到那天……

　　青年帶着人回來接他。

　　人類看見他的時候，驚恐的神情，他記憶猶新。

　　然而青年不在乎，将他接出去，住進很大宮殿。

　　他們叫着青年王上。

　　可青年卻能為他卻屈膝弓背，恭敬的尊稱他為王。

　　青年想辦法恢複他身上的血肉，然而當時那個國師不知道用的法子，他一直沒找到辦法。

　　青年漸漸老了。

　　可他依然如初。

　　反而是實力越來越強大。

　　青年似乎開始害怕。

　　度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

　　青年用了十年的時間，建造了那座古墓。

　　“王，您沉睡吧。
”青年道：“我會在很久以後，再來迎接您。
”

　　“為何？
”

　　身着龍袍的人，單膝跪下，“王，沒有我，我怕他們欺負您。
”

　　“哦，好。
”

　　度欽并沒有任何遲疑。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活着的意義。

　　他躺進準備好的棺木中。

　　青年已經老了，他兩鬓都是白發，站在棺材外，哀傷的看着他。

　　他告訴自己，因為怕他失控，所以他的力量封印了一半在他随身劍上，那把劍既是封印，也是殺器。

　　後來，他親自将棺材蓋合上。

　　度欽的世界陷入黑暗中。

　　他聽見外面悲戚的哭聲。

　　“王，等我。
”

　　這是他對他最後說的話。

　　可是度欽沒有等到他。

　　他醒了很多次，沒人來找他，他一直在黑暗裡。

　　後來他不耐煩了，所以就自己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讓他有些迷茫。

　　陌生得讓他不知所措。

　　那些穿着古怪的人，依然盯着他看，可不再是以前那樣驚恐的眼神，而是另外一種……

　　他尋着劍的氣息，找到了她。

　　那個時候，他隻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并沒想過，那個人，會成為他最重要的人。

　　後來他在櫥窗裡，看見自己的樣子。

　　本應該是骨架的他，竟然恢複了血肉之軀，他當時很茫然。

　　然後那個少女笑吟吟的靠近他，将毛茸茸的玩偶塞給他。

　　她就那麼毫無征兆的闖進他的世界。

　　可他并不排斥她。

　　他喜歡她身上的溫度。

　　也喜歡她。

　　度欽站在無量山上，往古墓的方向看去。

　　“小僵屍。
”

　　度欽回頭，女生站在道觀前，笑吟吟的叫他，亦如初見的溫柔。

　　他抱着玩偶，往他心底的那道光走過去。

　　“我記得他叫青城，是我的祭司。
”

　　*

　　九少隻是繼承度欽的記憶，并不是以前的度欽。

　　啊，突然好萌青城和度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