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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189 人證(五千字大章求月票)

長安好 非10 10632 2024-12-13 09:39

  “這個時辰想來已要開審了。
”仆婦道:“聽說今日除了刑部及禦史台之外,縣主也奉了聖人之命前去會同審理此案。

  她口中的縣主自然是明洛。

  “如此事勢,是在意料之中。
到底死的人是長孫家的,且又是在大雲寺祈福之際出的事,聖人與各處必然都會格外重視……”

  昌氏口中這樣說着,眉頭卻越鎖越緊。

  各處越重視,便越容易出現纰漏。

  “多派些人手去大理寺盯着今日堂審之事,必要事無巨細地報于我聽。
”昌氏交待道。

  物證動機都有了,現如今暫時無人懷疑到别處,若長孫家的人悲怒之下給大理寺施壓,那便再好不過,最好是今日就能當堂定下那常歲安的罪……

  仆婦應下來,見得自家夫人這些時日疲憊緊繃的模樣,遂寬慰了一句:“夫人放心,此事夫人料理得及時,沒人會平白疑心到世子身上,一切必會順利的。

  昌氏“嗯”了一聲,皺着眉道:“如今最大的變數便在馮家那個蠢東西身上了,怕隻怕她今日能和解氏說,來日便能同别人講。

  “應是不能吧,到底她自己也是殺了人的……”

  昌氏冷笑道:“正常人自是想不到那些蠢人都能做出怎樣的蠢事來。

  “我為此竭力籌謀,處處謹慎,絕不能将此事成敗系在這樣一個蠢東西身上,由她在外面犯蠢。
”昌氏忍着嫌棄道:“還是趁早将人擡進門來為好。

  “那夫人是準備答應解郡君的條件了?

  “不答應怎麼行。
”昌氏起身來:“她有句話說得很對,我兒的命比她整個馮家加起來都金貴。

  此等關頭若将人逼急了,是沒有好處的。

  她那不争氣的兒子此番闖下如此禍事,不多付出些代價,又怎麼可能順利平息一切。

  手裡的肉包子該扔出去的時候也要舍得扔出去,否則很容易因小失大。

  左不過一個五品官而已,隻當喂狗了便是。

  但這個五品官也不是她一人能輕易說了算的,她還要去尋這個國公府真正的主人。

  自明謹受傷以來,應國公便甚少踏足昌氏的居院,要麼是輪流宿在妾室那裡,要麼便幹脆在前院外書房裡歇下。

  昌氏對此自然不滿,但比起兒子帶來的那些煩心事與禍事,她近來已顧不上去料理那些蠢蠢欲動的妾室了。

  昌氏去了前院,尋到了正與次子下棋的應國公。

  那父子二人對坐下棋,氣氛甚是和樂,這父慈子孝的一幕刺得昌氏的眼珠子生疼。

  阿慎是嫡長子,人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總是更多些偏愛與希冀的,她的丈夫也不例外,從前他眼中根本看不到那兩個膽怯懦弱的庶子的存在,可如今……

  “你怎麼來了?
”應國公皺眉問。

  昌氏聞言想要冷笑。

  可如今他與那庶子坐在一處,這話倒将她襯成了個不請自來的外人。

  “我來同國公商議一件事。
”昌氏強忍下怒意,看向那起身與她行禮的少年。

  少年對嫡母的畏懼根深蒂固,當即便要退下去,卻聽父親道:“棋還未下完呢,在一旁等着。

  少年唯有站在那裡,兀自心驚膽戰——父親是半點不考慮他的死活啊,拿他跟嫡母較什麼勁。

  “有什麼話是自家人不能聽的。
”應國公看向昌氏:“直說吧。

  昌氏攥緊了十指,目不斜視地道:“我想為阿慎擡一房側室進門,替他沖一沖喜,隻當替他破災了。

  應國公聽得一愣:“你說什麼?

  昌氏氣結了一下:“我說要替阿慎擡一房側室過門——”

  “……你早幹嘛去了!
”應國公大感不解:“從前該讓他成家的時候你百般挑揀,如今空有棒槌沒有鼓,算盤珠子脫了框……你倒想起來要給他娶側室了?
這不是給秃子買梳子嗎?

  一旁站着的少年聽得打了個激靈:“……”

  昌氏面上現出了一絲惱色:“郎中已經說了,阿慎并非沒有痊愈的可能……故而才要給他沖喜消災。

  應國公眉頭緊縮:“你找的那些都是什麼郎中?
怎麼還兼任風水先生的?

  昌氏竭力壓制怒意:“……沖喜之說自不是郎中說的,是我使了高人給阿慎算出來的。

  應國公了然“哦”了一聲。

  昌氏:“?

  哦是什麼意思!

  見她似要與自己吵架,應國公考慮到她近日的精神狀态,及時擺了擺手,拿懶得與她掰扯的語氣道:“你既想折騰,那便随你吧。

  反正不過是個側室而已。

  昌氏便告知道:“是馮郡君的孫女。

  “馮郡君?
”應國公想到解氏之前鬧出的醜事,皺了下眉,但也沒多說什麼。

  畢竟有哪個正常的高門人家會答應讓孫女做沖喜側室呢,有的沖就不錯了。

  “但在人進門之前,有件事還要勞煩國公出面。

  昌氏将解氏的條件換了種方式說了出來。

  應國公聽得冷笑一聲:“五品官,她口氣倒是不小,這怕不是在賣孫女吧?

  “如此嘴臉,這親不結也罷。
”應國公不打算慣着對方:“既是沖喜而已,那另換一家就是了!

  應國公有此反應,昌氏并不意外。

  将人提拔為五品官的确不是一件小事,少不得要費心思費工夫上下打點,她之所以會答應解氏,是因為她知曉其中利害利弊,不答應不行。
但丈夫對内情一無所知,自然不可能輕易松口。

  “可那算命的高人說了,隻有馮家女郎的八字能幫阿慎消災。
”昌氏拿出在路上就準備好的說辭。

  應國公嗤之以鼻:“這哪門子的高人,怕不是收了馮家的好處吧?

  “我豈會如此蠢笨,叫馮家的人在我眼皮底下做手腳?
”昌氏:“那高人說了,此次要消的不止是阿慎的災——若不及時将這災氣驅除,來日或會殃及整個應國公府,我與國公怕也會受牽連的。

  應國公面色一滞。

  片刻後,道:“……也罷,甯可信其有吧。

  昌氏聽來甚覺諷刺,這招果然最是奏效。

  應國公看向她,擰眉道:“沖喜消災可以,但災從人來,你更應管教約束好他,讓他安安分分養傷,莫要再惹是生非了!

  也怪他從前糊塗,竟覺長子随了他的男子風範,反觀兩個庶子太過怯懦畏縮,叫他看不上眼。

  直到這些年來随着長子闖的禍越來越多,且那男子風範分明隻用在闖禍鬧事之上,正事則一事無成……

  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長子雖然随了他一部分精華之處不假,但卻是取其精華組成糟粕。

  于是,他漸漸品出了庶子的好來,真真是年少不知乖兒好,錯将逆子當成寶。

  現如今他提到長子就覺糟心。

  若非聖人前不久剛親口提醒過他,要他管束好家中之事,不要再鬧出麻煩與話柄來,他真想立刻廢了那逆子的世子之位。

  聖人有言在先,那如今便隻先避一避這多事之秋的風頭,待過個三年兩年,他再以長子膝下無出之由,換個乖兒子來做世子。

  但前提是那逆子決不可再惹事了!

  應國公将這最後的底線寫在了臉上。

  昌氏于心底涼涼地苦笑了一聲。

  還底線呢,殊不知這底線早就暗中被踩穿踩爛,渣都不剩了。

  隻她暗中在苦苦收拾這爛攤子罷了。

  “雖隻是個側室,但該安排的還是要早些安排,你自去忙吧。

  應國公不耐煩地打發了妻子,讓次子繼續陪他下棋。

  昌氏離開後,應國公與次子閑談間,随口教育道:“……如今局勢不比前些年穩固,正因你們是明家子孫,才更要謹言慎行,千萬不要學你們長兄的壞毛病。

  少年恭儒地應下。

  父親實在多慮了,長兄的性情是父親和嫡母一手養出來的,他們這種自幼活在嫡母陰影敲打下的庶子,又哪能學得會這種東西。

  偏他父親大約是覺得大的養廢了,重新養個小的要加倍用心些才行,故而還在繼續說教。

  “争強鬥狠,魯莽行事更是不可取,且看那位常家郎君如今的下場,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這樣一比,他家那逆子竟還算安分的了。

  真要攤上常家郎君那種沖動無腦、連長孫家的女郎都敢亂殺的瘋兒子,他真是要沒活路了,幹脆收拾收拾直接撞死在阿姊面前得了!

  應國公莫名幾分慶幸,又覺管束家中子女勢在必行,遂繼續教導起了次子。

  ……

  大理寺前衙中,身上仍穿着被抓時那身衣袍的少年,此刻跪在大堂之内,相比那日離家時的意氣風發,此刻隻剩下了狼狽不安。

  “你不肯承認殺害長孫七娘子之事,那玉佩之事,你又作何解釋?

  問話的是刑部侍郎,此案由三司會同審理。

  此刻堂中除了三司長官之外,另還有奉旨前來的明洛,及長孫垣之子長孫彥。

  作為苦主的長孫彥此刻坐在那裡,定定地凝視着那矢口否認的少年。

  “那玉佩我一月前便不慎丢失了!
”常歲安解釋道。

  “于何處丢失?

  “我……我不确定。
”常歲安道:“但應是在芙蓉園中秋花宴前後!

  他若能清楚地确定是在何處丢失的,便不會找不回來了。

  “本官會令人前去芙蓉園查實此事。
”姚翼道:“但時隔已久,想要查實不是易事,此言難辨真假之下,暫時做不得證明你無罪的證據。

  他所言很是委婉,他辦案無數,很清楚如果當真是有人行栽贓之舉,便不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線索,多半已将痕迹抹去,很難再查到什麼了。

  姚翼的這個推斷,此刻與衆人一起在堂外旁聽的常歲甯已經證實過了。

  她昨日已從常歲安丢失玉佩的時間,聯想到了那場芙蓉花宴,是以立即使人去往了芙蓉園試着查找線索。

  在喻增的相助下,查問起來很順利。
但卻并無收獲,關于她阿兄那枚玉佩的去向,沒有絲毫頭緒。

  但芙蓉園各處人等變更的名單中,卻藏着一個可疑之處——就在長孫萱失蹤的第二日,在芙蓉園馬場中做事的一名内侍,“不慎失足”落水身亡。

  馬場……

  當然她阿兄便曾在馬場與明謹比馬,玉佩極有可能就是在那時丢掉的。

  那名内侍在如此關頭落水身亡,不可能是巧合。

  但人已經死了,如今死無對證。

  不過在常歲甯看來,此行也不算一無所得,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内料理幹淨這些,足可見背後之人的身份非同尋常……

  其二,若果真是那内侍撿到過玉佩,卻落在了其他人手中,便等同是對方冒領,可既然身份不同尋常,便不可能是為了貪這等小便宜——

  既不是貪圖玉佩本身,那便多半是沖着玉佩的主人了。

  即便對方将殺害長孫七娘子的罪名栽贓給她阿兄,有可能隻是臨時起意,但對方當初私自留下玉佩時的動機必然不純。

  會懷此心思,且這般留意她長兄貼身之物的,想來多半是有過節的相熟之人了。

  有過節,身份不同尋常,并且同時參加了中秋芙蓉花宴和此次大雲寺祈福的人——這是常歲甯暫時得出的線索範圍。

  而若再大膽一些去猜測的話,“此人”極有可能與長孫七娘子也有過節,或是雙方存在不可調和的利益沖突,否則應當不至于在天子眼皮底下便痛下如此殺手。

  但她對長孫萱之事了解太少,一時沒辦法做出更多猜測。

  關于背後之人,如今常歲甯已圈定了大緻範圍,隻待逐一排除深挖,她今日來觀堂審,一是為了留意各方反應,試着能不能得出新的線索——

  二來,便是想見阿兄一面。

  此時親眼見到常歲安平安無事,暫時并沒有受過嚴刑逼供的迹象,常歲甯便放心了些。

  幸而大理寺卿是姚翼,否則隻怕單在長孫氏的施壓下,她阿兄便不可能至今毫發未損。

  有時在權勢之下,并沒有那麼多的律法流程與道理可講,這一點常歲甯很清楚。

  雖未受太多皮外傷,但從未經曆過這種事的少年人面對如此突然的罪名,這數日在牢中幾乎不曾吃睡,人已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此時面對這場會審,少年竭力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所言卻一句句皆被駁回。

  “可我當日前去大雲寺祈福時,身上并未佩戴這枚丢失已久的玉佩,寺中見過我的人應當都能作證的!

  “縱然有人可以證明你當日不曾在腰間佩戴那枚玉佩,卻也不能說明你不曾另行貼身攜帶——”

  玉佩不在腰間,也可能在袖中,懷中,披風下。

  非是審案者刁鑽,而是辦案理應嚴謹。

  凡是不夠嚴謹的,皆無法作為證據。

  那刑部侍郎繼而肅容問道:“且許多人都曾提起,你當日在後山處曾于人前消失許久,你遠離衆人之時,去了何處,又做了什麼?
可有人能夠證明?

  這一個接一個的質問滿含壓迫之感,常歲安時刻提醒自己要鎮定,不可慌亂。

  冷靜是有好處的,這讓他未有因為害怕,便下意識地否認自己沒有遠離過人群。

  他既然是清白的,那他便隻需要如實作答,而不需要撒謊掩飾任何。

  “當日我的确離開過人群……”常歲安順着這些問題往下想,往下答:“但那時我一直和榮王世子在一起!
我們在河邊說話!

  “榮王世子?

  “沒錯!
”常歲安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個轉機:“這一點,榮王世子可以為我作證!

  堂内坐着的官員及明洛,聞言面色皆有變化。

  雖說玉佩才是決定性的證據,但榮王世子若能證明當日在别人看不到常歲安的時候,他一直和常歲安呆在一起,此案便還待再行深查。
那麼,在找到新的證據、或者證明榮王世子是在做僞證之前,便不能就此定下常歲安的罪名。

  姚翼當即道:“來人,請榮王世子前來大理寺!

  看着奉命而去的差役,圍觀的人群中議論紛紛。

  喬玉柏和崔琅放心不下常歲安,今日都逃了國子監的課跑了過來,此時他們下意識地都對榮王世子的到來抱了不小的希望。

  人群中,有一道小少年的聲音冷冷地道:“誰不知那榮王世子愛慕甚至求娶過常家女郎,焉知他會不會替那殺人兇手做僞證?

  常歲甯等人聞言看過去。

  那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衣着不凡卻過于素淨,手腕上系着一截白綢。

  他眼眶紅極,此刻緊緊盯着堂中的常歲安。

  崔琅要上前與他理論,被常歲甯伸手攔了下來。

  這少年看起來應是長孫家的人,此時衆目睽睽之下與之起言語沖突,隻會帶來更多麻煩和非議。

  況且争論榮王世子是否會做僞證,在常歲甯看來意義不大。

  現下更該擔心的或許是……榮王世子會不會出面作證?

  但願是她心思狹隘,以小人之心度人了。

  常歲甯靜靜等着。

  直到那前去請人的差役折返。

  “啟禀大人,據榮王府的下人告知,榮王世子因祭祖之行受寒染病,之後又因受到驚吓而觸發了舊疾,昨夜起了高熱,人至今還昏迷未醒,暫時無法前來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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