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他像抱着失而複得的珍寶
雨霧之中,淩墨蕭騎着白馬,披着猩紅大氅,身着銀白铠甲,手握一把紅櫻長槍,出現在沈冬素面前。
跟上次幽州城外遇襲一樣,他也是這樣猶如戰神一樣出現。
與之不同的是,上一次沈冬素安然無恙,而這一次,她被鞑子主将掐着脖子。
身後是海浪翻滾的斷崖,大雨磅礴,雨滴像小石子一樣砸在身上,腳下的碎石路被沖洗的反光。
不時有驚雷響起,閃電在海面發着耀眼的光芒。
天色陰沉漆黑,一時讓人分辨不出是白天還是黑夜。
沈冬素的肩膀已然失去知覺,用匕首刺鞑子主将,用金钗自裁,這舉動已經讓耗盡了她的體力。
因失血過多,她眼前開始陣陣發黑,淩墨蕭的身影一時清晰一時朦胧,但他的聲音聽的清清的:
“冬素别怕。
”
她很想說,自己一點也不怕,可張張口,除了喝到幾滴從鼻尖流下的雨水,她發不出一點聲音。
鞑子主将死死地禁锢着她的脖子,看着自己的部下,被幽州士兵砍的倒在雨水中。
要說之前他殺親衛隊有多爽,現在就有多懊悔和心疼!
他不應該追這個女人追到這裡的,應該早早把她擒了,帶回去暖床。
應該在幽州城外,他挾持着這個女人威脅淩墨蕭,讓他身敗名裂,讓天下人都知道淩王被他戴了綠帽子!
然後當着淩墨蕭的面,殺了這個女人。
在他氣憤至極的注視下,殺進幽州,看着他像狗一樣逃竄……
可惜,這些美好的畫面無法實現,現在連自己脫身都困難。
他挾持着沈冬素不斷後退,對淩墨蕭大吼:
“讓你的人放下武器!
否則本将軍殺了她!
”
淩墨蕭雙目像淬着冰一樣,用極冷的聲音道:“放開她,留你全屍!
”
鞑子主将哈哈大笑,他們才不在乎死後全不全屍的,隻有漢人才會在意自己的屍體。
手一用力,直接将沈冬素提的雙腳離地。
沈冬素隻覺頭暈目眩,呼吸困難。
她用力咬着舌尖不讓自己暈倒,現在她暈倒,肯定會影響淩墨蕭的判斷。
她就那麼用力睜大眼睛看着淩墨蕭,雖然無法發出聲音,卻在努力告訴他,自己沒事,别因為自己,影響了戰況。
“淩墨蕭,你不是大夏戰神嗎?
今天本将軍就讓你親眼看着,你的王妃,陪我一起死!
”
淩墨蕭看着已經在翻白眼的沈冬素,握着槍的手指節泛白,隻覺心髒被人緊緊捏住一般。
他知道鞑子主将在賭,賭他舍不舍得讓王妃死!
但他,賭不起!
鞑子下次再殺就是,可冬素若有個三長兩短,他此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看着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的冬素,淩墨蕭敗下陣來。
“放了王妃,本王放你走。
”
那鞑子主将哈哈大笑:
“聽說淩王癡情,原來是真的!
給我一匹馬,到了安全地方,我自會放了你的王妃!
”
說話間,他的手指慢慢松開,沈冬素終于能正常呼吸了。
但她開口的第一句就是:“王爺不可以放了他!
”
殺鞑子主将的機會有多難得,她能不知道嗎?
淩墨蕭來幽州已經快兩年了,這樣的機會才抓住一次而已!
并且,那麼多人因她而死,那些一起從光州來的親衛,那些像栓子一樣鮮活年輕的少年們。
此時放了鞑子主将,無異于放虎歸山,幽州迎來的将是他的瘋狂報複!
沈冬素但凡還有體力,都想一命換一命,抱着這主将滾下斷崖,生死各安天命!
這時,幽州軍已經将鞑子士兵全部殺盡,弓箭手在淩墨蕭身後,拉弓挽箭瞄準鞑子主将。
一聽她這麼說,那鞑子主将大怒,手指又用力起來,在她耳邊道:
“臭婊子!
不想死就閉嘴!
”
沈冬素用盡力氣,朝他臉上啐了一口。
鄙視道:“原來你怕死啊!
”
她就是故意激怒對方,人一發怒,就會犯錯。
淩墨蕭若抓住他犯錯的瞬間,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惜她的激将法沒用,那主将确實又怕死又惜命,根本沒有松開她,依舊将她當盾牌一樣擋在身前。
朝淩墨蕭吼道:“老子的馬呢?
”
就在這時,沈冬素身後的斷崖處,突然傳來一陣碎石滑落的聲音。
鞑子主将驚恐地看向腳下,見腳下的石塊并沒有斷裂,不禁松了口氣,再一次大吼:
“給我馬!
”
然後他就看到奇怪的一幕,淩墨蕭緩緩擡起手中的長槍,說出的不是‘給他馬’,而是‘蹲下’。
鞑子主将一愣,離這麼遠,你那槍有什麼用?
若拉的是弓,還有點震懾。
看來淩王的癡情也不過如此!
不過是不想背上殺妻的罵名,聽這小王妃自己說願意死,便放棄救人了。
即如此,那隻能舍命一博了!
就在他想回頭看一眼崖邊,拿小王妃當墊背跳下之時。
突然,懷裡的小王妃軟軟倒下,好像失去全部體力一般。
他正想把人撈起,猛地反應過來,這是‘蹲下’!
淩王那句話,是對她說的!
可讓她蹲下有什麼用?
本将軍手一捏,她照樣得死!
就在這時,背後再次傳來落石滾動的聲音,然後一個黑影好像從崖底爬上來的鬼魂一樣輕盈。
猛地一撲,竟然搶過小王妃,就地一滾。
鞑子主将還未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隻聽風中傳來刺破雨簾的‘嘯’間,一柄帶着紅櫻的長槍,就那麼用力地刺穿他胸口。
力道之大,直接将他釘在地上,他想扭頭看一眼小美人,可連轉動眼珠的力氣都沒有了。
隻盯着無邊的黑幕蒼穹,雨水沖刷着他的臉,沖去他大口大口吐出的血沫子。
臨死前最後的意識竟然是,不是說淩王殘了好幾年嗎?
怎麼臂力還是這麼驚人!
他耳中聽到的最後聲音是,拍打着崖石的海浪,和淩王那焦灼的呼喚:
“冬素……”
随即,鞑子意識消散,死不瞑目。
沈冬素看清了撲倒自己的黑影,是甲四。
是了,人群中一直沒看到甲四,原來他悄悄從海崖下面爬上來了。
握着自己肩膀的雙手,十指鮮血淋漓,肉都爛了。
甲四那張一向高冷的臉上,都是被落石砸的血迹。
她輕聲問了句:“沒事吧?
”
甲四的目光滿是愧疚:“屬下沒事。
”
他不應該貪軍功,沒有護送淩王妃,而是随王爺去攻打鞑子營地的。
王妃,差點就死了啊!
并且,你的傷更重,竟然還在問我有沒有事?
這時,淩墨蕭飛奔而來,一把扯掉自己的大氅,像抱着失而複得的珍寶一樣,将沈冬素裹住,抱了起來。
沈冬素想告訴他,自己沒事,傷得不嚴重,養養就好了。
可一張嘴,意識開始渙散,她喃喃地喊了一聲:“王爺……”
随即頭一歪,靠在他的懷裡,昏迷過去。
沈冬素再次有意識的時候,耳朵能聽到聲音,就是眼睛怎麼也睜不開。
想來當初沈父昏迷,聽到她和原主的執念說話,就是這個狀态吧!
肩膀上火辣辣的痛,不是皮膚痛,而是肌肉和骨頭都在痛,以肩膀為中心,向全身蔓延。
痛得她像放在火上烤一樣,難道軍醫沒喂她麻沸散?
她感覺到一隻手,不時撫摸她的額頭和臉頰,手指溫涼,指腹有些粗糙。
這是淩墨蕭的手,在光州的時候他手指養的像玉一樣,來幽州之後,成天練槍,手都變粗糙了。
她聽到月見和甲四的聲音,兩人的語氣都帶着愧疚,好像自己受傷,是他倆的錯一樣。
她真想告訴他倆,不關你們的事!
在這樣的邊關,誰都有可能被敵人殺了。
你們已經做的很好了!
可惜就是張不開嘴。
并且她還聽到甲四問月見,傷勢怎麼樣?
不禁擔憂起來,月見是哪種受再重的傷,也不跟别人說,自己躲起來默默療傷的類型。
甲四你可千萬别聽她說‘無妨’,就不管了啊!
一定要讓軍醫好好給她檢查!
她還聽到大哥的聲音,每次都是送飯來的,她甚至能聞到疙瘩湯、小米粥、桂花湯圓的香味。
可惜沒法吃,都便宜淩墨蕭了。
要是淩墨蕭愛了上家鄉食物,以後大哥就得做兩份了。
這些都還好,讓她尴尬的是,她的肩膀要換藥,還有,要擦身……
并且,她還聽到,本來是月見和婢女要來做這些事的,但淩墨蕭把她們支開了,親自動手……
啊啊啊!
我還是永遠别醒算了!
還是醒了裝不知道?
肯定裝不成功的,沈父就沒裝成功。
她就靠辨聽各種聲音,來分析情況。
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之處。
小盼哥呢?
他為什麼一次都沒來看自己?
他受傷了嗎?
還是,他死了?
莫修謹當然沒死,不過他現在情況離死也不遠了。
他和吳有仁,還有一批奴隸被鞑子俘虜了。
鞑子主将帶兵去追冬素的時候,有一副将隻想盡快把搶到的物資帶回去,便俘虜了一批人,押送物資。
結果半路遇到淩墨蕭的人追來,舍棄了許多物資,殺了一批俘虜,才逃回大營。
莫修謹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半路沒能逃掉,也沒被殺,但被俘虜了。
他和吳有仁還有幾個奴隸先是被關在馬廄裡,聽着外面亂成一團,聽到鞑子主将死了的消息。
他大喜過望,鞑子主将死了,那就說明冬素得救了。
太好了!
隻要冬素沒事,他這條爛命,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冬素是個長情重情義的,他死之後,她也會照顧好母親和阿沅姐……
正這麼想着,卻被吳有仁的哭聲打斷。
“你聽到了嗎?
他們說要殺了咱們祭主将。
”
見莫修謹完全沒當回事,吳有仁哭得更傷心了,淩王麾下都是什麼人啊!
王妃跟土匪一樣搶東宮的東西,這個不知是軍師還是啥,面對生死竟然一臉淡漠。
可我不想死啊!
我可是東宮的大太監,太子一登基,我就是内侍第一人!
怎麼能這麼潦草地死在邊城?
就在這時,吳有仁發現了一線生機,他在往來的鞑子士兵當中,看到一個漢人。
這個漢人他在東宮見過,說明這人要麼是太子的人,要麼就是——皇後的人!
這個發現讓吳有仁大喜,同時也讓莫修謹心生警惕。
各種線索像一團亂麻在他腦海中浮現,但他很快剝繭抽絲理出一些有用和消息——
冬素在幽州城外遇到鞑子埋伏,淩王至今沒查到鞑子是怎麼知道王妃行蹤的……
吳有仁押送寶物走海運,連王爺都沒得到消息,鞑子卻事先知道設下伏擊……
鞑子軍營中的漢人、皇後到處安插的探子……
很快莫修謹眼睛一亮,一把捏住吳有仁的脖子,雙眸陰沉,聲音冷冽:
“你想死,還是想活?
”
這一刻,他又成了地牢中殺羅家人的那個瘋子!
他就是個瘋子,讀了多年聖賢書,都沒壓制他的瘋病!
正常人最怕的就是瘋子,吳有仁也一樣,他感覺眼前的男子,比孤狼還駭人。
痛苦點頭:“想活,想活!
”
很快,吳有仁就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了。
當他們被鞑子拉着要去祭旗的時候,吳有仁突然喊那漢人:“自己人,自己人啊!
”
那漢人跟鞑子副将解釋一番,再聽吳有仁說,他還知道哪裡有物資,鞑子副将決定放了他。
然後指着莫修謹問:“他是誰?
”
莫修謹目光灼灼,義正言詞地道:“我乃皇後手下第一暗探,陸雲舟!
”
吳有仁頭皮發麻,替他作證:“是的,這正是皇後安排在幽州的密探,陸大人。
”
莫修謹說出一個讓鞑子副将不舍殺他的理由:
“我已經查清幽州兵力部署,若将軍還想和皇後娘娘合作,這幽州暗探,皆由陸某人負責!
”
那漢人探子大驚,他怎麼不知道這事?
他沒得到消息啊?
才要詢問,卻見笑意盈盈的‘陸大人’走到他身邊,拍着他的肩膀道:
“你差事辦的不利索,皇後很不高興。
”
這漢人探子本能地要解釋,不是他辦不好差,是淩王妃實在難殺啊!
突然,覺得心窩一涼,低頭一看,隻見一把匕首刺進自己的心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