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老爺子推門出來,看到禾早便問道:“早兒啊,你爹是不是着涼了?
一直聽到咳嗽聲!
”
此時,天剛蒙蒙亮,還冷得很。
禾早朝手心哈了口氣,點頭:“暧,我娘也有些着涼,鼻子不舒服。
”
禾老爺子便背了手,歎口氣:“我過去看看。
”
說着就進了屋,問了兩句,又囑咐兩人要好好養病,說:“家裡還有些蜂蜜,我讓橘兒給你們送來,你們用香油炒着吃吃,總要好點。
”
又擡頭望望四周的牆壁,唉聲歎氣:“也是大半年沒住人的緣故,屋裡沒有人氣。
”
卻至始至終都沒有提出要讓禾老三搬回去的話。
他從屋裡出來,見禾早仍蹲在牆角數螞蟻,便愛憐地囑咐道:“早兒,外邊冷得很哩,你不應多待。
”想了想,又道:“你跟爺進來拿點東西。
”
禾早便知道是他說的那蜂蜜了。
蜂蜜在這個時候是極其珍貴的東西,隻不過是他們禾家有一門老親戚自家就養蜂,每年都能收獲極多的蜜,總會送給禾家一些,禾老爺子與禾老太太當然舍不得吃,總是存起來放着。
這麼珍貴的東西,要是往常,禾早是不會要的,怎麼也算是老人們辛辛苦苦儲藏下來舍不得吃的東西,小輩們吃了似乎太不知事了。
但是,過年這幾天禾早都郁憤着,禾老爺子這麼一叫,她就跟去了。
蜂蜜就放在裡間的大箱裡,紅木大箱還用大鐵鎖給鎖住了,紅木箱其實已經破敗不堪了,據說是當年禾老太太的陪嫁,這麼多年都沒有換過。
禾老太太也起來了,拿了布條紮褲腿,一扭臉瞅見禾老爺子的動作,臉就一沉:“拿啥東西哩?
”
禾老爺子一邊窸窸窣窣開箱子,一邊慢慢道:“咱家不是還有一罐子的蜂蜜,讓早兒拿去點,讓老三與陳氏炒了香油吃。
”
禾老太太的眼睛睜得老大,如同一陣風似的撲過來:“這蜂蜜老貴了,還吵着吃,就咱家這麼一點,都不知道能不能炒一碗呢!
”
三天兩頭的吵,禾老爺子很不耐煩,直接說道:“大過年的,你也不應找麻煩,老三腿斷了不說,又着了涼,給他吃點蜂蜜又咋?
”
這話是問到了點子上,禾老太太噎了一下,張口想說什麼,但是瞅了瞅禾早,又将話給咽了下去。
禾老爺子便不再搭理她,低頭将一罐子蜂蜜找出來,遲疑了下,還是全部遞給了禾早:“拿去舀點炒吧。
”
禾早重重應了一聲,接過來,甜甜地笑:“謝謝爺。
”
禾老太太猛地咳嗽兩下。
禾早又沖她眯眼睛笑,拿了罐子頭也不回地出去。
身後就傳來禾老太太急急的聲音:“早兒,那蜂蜜八十個大錢一斤呢!
”
禾早遠遠地回了一聲:“暧!
”
就興高采烈地進了自家屋子。
屋裡照舊彌漫着濃濃的醋味,她猛地打了兩個噴嚏,差點将手中的罐子給打翻。
她悶着小臉,将罐子又拿了出來,喊禾春兒:“大姐,拿香油出來,咱炒蜂蜜吃。
”
禾春兒與其他幾個人都有些驚訝地掀簾子出來,看到禾早手中的蜜罐子都有些驚訝。
禾春兒走過來接過去,朝上房看了一眼,才小聲問禾早:“你就這麼拿來了,咱奶願意啊?
”
其實,他們自家也又蜂蜜,是從市面上買的。
蜂蜜水潤喉去火,比喝紅糖水要更好。
當嘴饞了,泡點蜂蜜水卻是最好。
“咱爺做主,咱奶能說啥!
”禾早就笑。
禾春兒聽着上房裡傳來的低低的争吵聲,眉毛挑了挑,卻是不信。
三房正在吃飯的時候,連翹卻來了。
她這個人能屈能伸,之前與禾早大吵過一次後,很快就和好了,但是不久就又故态複萌,又借題發揮,與禾早過不去,可不久又主動來賠笑臉。
禾早面對這種人的變臉功夫,也真是服了。
三房其他人也都詫異萬分,想着大概是連翹長大了,性格也出來的緣故,紛紛禾早“不要跟她一般見識,不然呀,就有生不完的氣”。
禾早自認為做不到如對方那樣厭惡與喜歡收發自如,但是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能做一番的。
隻是面對連翹,她再也沒有推心置腹過。
大年初二,連翹來,卻不是為别的,而是想中午去走親戚的時候,一起坐車過去。
初二,走的都是姑舅家的親戚,禾家親戚少,除了本村的本家外,其他的也就是禾老爺子的舅家與禾老太太的娘家,前者為人還可以,每次上門都是親親熱熱地招待,估計是日子過得還可以,每回回來,上了年紀的老舅媽還要抓幾把瓜子果仁讓幾個孩子帶回去,就是回送的小米也有一大鬥。
禾家也願意去對方家走親戚。
但是,禾老太太就不一樣了。
她原是家中的獨生女,所以哪怕家境一般,卻自幼備受嬌寵,父母又早逝,家裡剩下的便是她父親的兄弟,禾老三他們便跟着叫“老舅”,底下又有兩個兒子兩個閨女,如今年紀也都大了,平日甚少有來往,隻不過在禾老太太這邊來說,就算是至親的了,她又不舍得丢下娘家這門親,逢年過節的總是要小輩們走動。
禾老太太在娘家的時候,脾氣就極其古怪别扭,與叔叔家的兄弟姊妹處得很不好,這出嫁後,離得遠了,關系更不如從前了。
所以,禾家都不願意去這一家。
剩下的還有兩門老親,離得也近,關系又遠,往年都是大房一家做代表,提了東西去探望探望就中了。
連翹這次來問的,就是想與三房一起去禾老爺這頭的老舅家。
陳氏很奇怪:“往年不是兩家一起走的嗎?
到你奶這邊的老舅家,吃頓早飯,到你爺那邊的老舅家後,再吃頓午飯!
”
對于這樣的奇葩走親戚方式,禾早表示,也算是真開了眼界。
連翹就道:“剛飯桌上我爺說的,說兩家都不富裕,我們家孩子有多,再跟往年一樣,全部都去,去了這家又去那家,拿的東西不多,掙的壓歲錢卻不少,這臉面上不好看,從今年起就想着咱們四個房頭分開,兩家去一家,又省氣又簡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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