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不中?
”大寶的眉頭皺了起來。
在外面聽着動靜的禾早再也忍不住,一把掀了簾子進去,雙目好似有火在燃燒:“大哥,敢情你不是來看你的而是伸手要錢了,呸,也真要臉,長這老大,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理直氣壯地伸手要聘禮錢哩!
”
大寶頓時又羞又惱,惡狠狠瞪了她一眼:“小丫頭片子插啥嘴,等着挨揍是不?
”
他揚揚拳頭,拿出做兄長的氣勢來。
禾早卻冷笑一聲,一點也不害怕:“你要的聘禮中也有我掙的錢,我為啥不能插嘴?
大哥,做人可不能這樣,啥好處都想占着,婚姻大事,自古都父母做主,你既然聽咱大姑的,讓她給你說親,自己也滿意這親事,那就找大姑要聘禮去,要是讓家裡給出聘禮,那就聽咱爹娘的意見,讓咱爹娘再好好給你選個賢淑女子才是!
”
大寶臉色鐵青,猛地站起來逼近兩步:“禾早兒,我可忍你很久了,這家裡有你啥事,一個丫頭片子,天天有你的事,蹦跶個什麼勁兒,哼,這家裡你可是做不得主的!
”
厲聲發洩了幾句後,大寶站直身闆,斂了怒色,居高臨下地瞟了禾早一眼,目光中滿是不屑:“你不識字,也該問問别人,大代律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着隻有原室嫡長子才有家産繼承權,繼室生的,就像是小婦養的,不過是個下人,你還在我跟前喘起來了,告訴你,你這個娘進這個家可是連聘禮嫁妝都沒有的,說出去這門親事還不知道算不算數哩,頂多不過是個小妾……啊!
”
他話音戛然而止,竟是禾老三沖進來給了他一拳。
大寶沒有提防,向後踉跄兩步,嘴角出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老實的爹。
禾老三氣得渾身發抖,顫着手指着他:“出去,滾出去,好好去做你的嫡長子吧,我這個家容不下你!
”
他極少有與人紅臉的時候,更不要說發火了,也因此這猛然發怒,便如雷霆,氣勢洶洶。
那睜得如同銅鈴大的眼睛,讓大寶心怯了下,腿也有些發軟:“爹,我……”
嗫嚅着唇,卻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禾春兒,四寶與七寶都跟進來,怒氣沖沖地瞪着他。
看到禾老三動手,他們都閃過一絲驚訝。
陳氏先是白着臉,繼而忙要下床,禾春兒卻擋着她,朝她搖搖頭。
陳氏翕合嘴角,最終灰敗着垂下頭,遮掩住了眼中的失望。
她對這個繼子,期望極高,卻誰曾想,會養成這個樣子!
大寶對上一家子或譴責或厭惡或怒視的目光,原本那浮出來的一抹心虛也褪了個幹幹淨淨,重新變得憤世嫉俗,覺得三房這是故意針對他一個。
他負氣不去看禾老三,隻扭頭對禾春兒冷笑:“春兒,這個家隻有咱倆是一母同胞,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你不應傻乎乎地跟他們一條心,最後被賣了都不知道!
”
禾春兒冷冷回望着他,指着門口:“沒聽見爹說的話嗎,滾,咱家不歡迎你這樣的自私鬼!
”
大寶握緊了雙拳,似是在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怒氣,掀了掀嘴皮:“好啊,一家子聯合起來對付我一個,好,好得很!
好得很!
當年她嫁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天!
”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冷冷落在陳氏身上,不知怎的,在這三伏天中,竟讓她打了個寒顫。
大寶捂了一邊臉,沖出了屋子。
禾老三頹然坐在椅子上,那隻打了大寶的手,仍在微微哆嗦着。
禾早幾個都互相望一眼,禾春兒眼底浮上一層白霧,哽咽着低聲:“真沒想到大哥竟是這樣想的……”
禾早也無聲歎口氣。
那些嫡出,原配,繼室都是大戶人家才有的規矩,莊戶人家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誰會想這老多。
從這點來看,她這個便宜大哥,還真不是一般人!
禾春兒抹了淚,擡起頭:“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一定是大姑教她的,一定是大姑!
”
她不相信大寶天性就如此涼薄可恨。
禾老三就皺了眉:“不應胡說,你大姑咋會教他這,人心壞了,根兒就壞了,啥也不中了,再讀書也讀不出個好歹來!
”
他長長歎着氣,臉上滿是失望:“大寶被養賴了啊!
”
禾早與四寶、七寶都未吭聲。
這邊剛剛安靜沒多久,就從上房傳來殺豬一般的尖叫:“這是咋的了,大寶,誰打的……好啊,一家子聯合起來對付大寶一個,也真有能耐!
禾成家,你給我出來,陳氏,你這個喪了良心的娘們兒,給我滾出來,我要好好說道說道,這到底是幹啥,啊!
敢打大寶,簡直反了天了!
”
三房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驚慌。
陳氏就去趿拉鞋:“早兒她奶這是生了大氣了,我得去看看!
”
禾老三也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搓着手,讷讷開口:“是我打的人,你就不應出去了,我去……”
瞧瞧他們像是一幅天塌下來的模樣,禾早撇撇嘴,眼珠子轉轉,就給四寶使個眼色,扯着七寶,拿了放在外間窗口下的菜刀出去——這也是給陳氏做小鍋飯特意拿過來的。
禾老太太正好奔過來,迎頭碰見,便是噼裡啪啦地大罵:“丫崽子,你娘呢,讓她滾出來,别以為躲着裝病這事就完了,跟你說,這事永遠都不能完!
”
此時天色早就暗了下來,透着窗口的那點煤油光,禾老太太白胖的臉上怒氣沖沖。
禾早揚揚菜刀,眉毛一挑,語氣冷靜得多:“奶,我大哥哩?
有啥話咱當着大哥的面好好說道說道,免得有失公允!
”
她文绉绉地來了個成語,禾老太太呸了一聲:“還公允,哼,一家子不就是欺負大寶沒了娘,有我在,誰也别想欺負他!
大寶,你出來,看奶給你出這口氣!
”
她揚聲沖着上房喊。
禾老爺子似是問清楚了情況,背着手出來,大寶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面,剛禾老三的力道很重,他半邊臉都青腫起來,嘴角也挂了血。
在旁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露出一個得意的狠毒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