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第二天,禾夏兒來借東西的時候,說了一句:“……我恍惚聽見我大姑跟我爺奶說,三叔三嬸一直指着這事生氣哩,為了過繼的事……”
她也是個知好歹的,有時候會為三房的人通風報信。
一句話說完,三房的人已經個個變了臉色。
禾老三更是一張臉漲得通紅:“我,我要是不同意,當時就拼了命的也反對到底……”
他太氣憤了,起身在屋裡來回走動兩下才勉強壓了火氣:“……當初就該反對到底的!
”
他當時之所以很輕易就同意了,一則是大寶的态度讓他心灰意冷,另外一則就是他信任禾大姑,相信大寶在她家依舊過得很好,但是現在看來就不一定了。
禾夏兒有些怯怯地說:“三叔三嬸,你們可别出去說是我說哩,我就聽了那麼一句!
”
陳氏可憐她,忙安慰道:“不哩,不往外說,你也不應再跟其他人說了啊,小心挨罵!
”
禾夏兒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就擡腳要走。
禾早遞給她一個白面烙餅:“夏兒姐,吃了再走!
天天在家吃不飽飯哩!
”
禾夏兒忙擺手:“一來就給東西吃,我都吃飽哩,不吃,不吃……”
她也是個老實的,一直擺手,急急往後退,然後便不顧身後人的喊叫一溜煙跑了。
來五回,也隻有兩回是接了東西吃的。
陳氏常常因為這個倍加憐惜她:“是個懂事的,就是命不好……”
禾春兒則焦急地問了禾老三:“爹,大哥這親事真退不了?
”
禾老三臉色沉着,沒吭聲。
直到吃午飯的時候,才突然說:“我去街上一趟,與大寶說說話,看看他咋想的!
”
禾春兒眼前便是一亮,忙忙點頭。
是哩,如果先說動了大寶退親,那這事就容易得多。
她自告奮勇:“爹,我跟你一起去。
”
禾早卻表示:“我不去,就在家看着作坊。
”
禾老三與禾春兒也沒有反對。
禾早一向不喜歡大寶,兩人待在一起鐵定吵架。
想到這一點,禾老三就又歎口氣,大寶也是個不懂事的,這麼大的人了,對早兒、四寶、七寶幾個妹妹弟弟,一向是看不起哩!
說話也沒好聲氣!
早兒那樣的倔脾氣,咋能受得了!
懷着期望而去,半下午的時候,兩人卻都是陰着臉回來了。
禾春兒也沒看衆人,直接去了自己房間,将頭埋在了被子裡。
禾老三便看了禾早:“早兒,好好跟你姐說說話。
”
禾早疑惑地看了他:“爹,大寶哥和你倆談得咋樣?
”
禾老三沉下臉,悶聲說了句:“以後就當沒這個兒子!
”
一甩手也進了屋。
禾早在後張張嘴,将那句“現在本來就不是你兒子”那句話給咽了回去。
爹已經這樣難過了,她就傷口上撒鹽了吧。
她去安慰禾春兒,對方難過了一會兒,就坐起來對她笑笑:“沒啥事,我就是覺得那個崔大寶是一坨屎,跺他一腳都嫌是臭的!
”
這麼形象的比喻讓禾早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禾春兒也微微笑了笑,又歎口氣:“……大哥變化老多,穿的像是富家少爺,對我和爹也是愛理不理的,要不是怕丢人,他根本就窩在學堂裡不願意出來……就是出來也沒好聲氣……”
她看着禾早笑,但那笑容非常難過:“我和爹還沒說啥哩,他就先說了一大通,啥咱家嫉恨他過繼,所以就指了這親事對付他,又說一家子的,到底是親的,咱卻看不得他好,硬生生要把他的好事給攪黃了不中……”
“咱爹忍着氣跟他說了那日街上的事,他卻反說是咱先雇錢打人,是咱的錯……啥話都聽不進去,我和爹就是去受辱去的……”
她眼圈紅了起來。
禾早已經瞪了眼睛,磨磨牙将崔大寶給暗暗痛罵了一遍,才低聲:“我那天不該掏錢雇人,倒是給人家留給話柄……”
禾春兒卻是明理的,當即正色道:“這咋能怪你,當時那情形虧得你急中生智哩,要不是就是咱爹娘挨打了!
他們沒啥好說的,就指了這件事來說……其實,還是貪着人家錢财不願意退親……”
禾早就很欣慰,虧得禾春兒是個懂事的,能看清楚這後面的真相!
既然朱嬌嬌在鎮上名聲那般不好,禾大姑與崔大寶都真的不知道?
無非是愛财貪戀人家的嫁妝罷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這邊的人就是****了心也沒用!
禾春兒也道:“以後他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
禾老三也對陳氏說了一樣的話。
這件事表面上看,似乎就這樣無聲無息下去了。
老宅那邊也沒再叫三房一家子過去說事。
禾老三雖然發狠說不再管了,但看看禾大姑與老宅這樣的态度,還是不免傷心,隻不肯表現出來罷了。
禾早有兩次起夜,就看到他站在院子裡,來來回回長籲短歎,一宿一宿地睡不着。
禾早想,至少大寶這次的事還是有一個好處的,就是讓禾老三更看清楚了自己在禾老爺子、禾老太太心目中的位置,心裡的天平更偏向了禾早一家子。
四寶與七寶因上着學,這次的事沒有太多參與,但也知道事情經過,都對大寶很不滿,連帶着對禾大姑也沒啥好印象。
因着禾老太太是個摳門性子,将自家的東西看得極重,卻又指使了連翹、五寶等小輩們,一趟一趟上三房家來借東西,不是借個籮筐,扁擔,就是借剪刀、鋤頭等等,但是這些東西通常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那天連翹借了剪刀回去後,一連兩天都沒還回來,偏生家裡急等着用,禾早便跑過去拿。
禾老太太坐在炕上剪高粱杆兒,邊上放着把剪刀,禾早仔細辨了辨,不是自家的。
就帶起一抹笑問:“奶,我家急用着剪刀哩,我來拿剪刀!
”
禾老太太從眼皮裡瞅了她一下,悶不做聲剪了半晌,才“啊”了一聲說道:“不知道放哪兒了,改天給你找。
”
禾早忍了氣,聲音卻提高不少:“奶,我家急用哩!
”
禾老太太不滿地看她一眼:“咋,你家那個柿子作坊我瞅着有十幾把剪刀哩,就差這一個用?
”
禾早氣急反笑。
想占人東西,用的理由卻這樣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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