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角一瞟,瞟到了當透明人的禾早,像是想到了什麼,眼前一亮,忙忙走過來兩步叫她:“早兒啊,你快來評評理,我和你爺兩個人,到底誰偏心,誰把胳膊肘往外拐?
”
禾早驚訝萬分,沒想到這個時候禾老太太竟會找她當外援。
禾老太太自然有自己的思慮,禾早的戰鬥力和能言善辯有目共睹,她要是想降服住禾老爺子,有了禾早的幫忙那就事半功倍。
隻可惜禾早對老宅的破事不感興趣,隻裝作木讷的模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哩,小叔不在,大姑和大姑父又那般生氣……得等人回來才能确定哩……”
禾老爺子點點頭:“幺娃現在不在,說啥話都白搭,等他回來再說。
”
禾老太太氣得幹瞪眼。
禾橘兒卻收到了禾大姑的眼色,悄悄往裡間避去,瞧那模樣,像是去收拾銀子的。
禾早忙拼命朝禾老爺子眨眼睛,後者疑惑地往後一扭臉,看到禾橘兒做賊似的模樣,又看到她與禾大姑眉來眼去,便猜出了幾分,又是惱怒又是無奈,低喝一聲:“橘兒去廚房給你姐夫泡杯紅糖水,大老遠的人家來家,連口熱茶也沒有。
”
禾橘兒站住腳,任性地往禾早這邊一瞥眼:“早兒不是在那坐着哩!
”
“虧你是小姑哩,說話辦事都沒個做姑姑的樣子,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
禾老爺子帶着幾分火氣說道。
禾橘兒不敢太過違抗,偷偷瞧了禾大姑一眼,垂頭喪氣地去了。
她剛剛沖好紅糖水進來,禾老三、禾老四就連同禾小叔一起回來了。
後者晚飯也沒吃,直接就繞蠍子去了,顯然在路上已經把事情都問清楚了,因此進屋的時候,他臉色臭得可以,看也不看禾大姑與崔光遠一眼。
“叔!
”他叫了禾老爺子一聲。
後者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坐着我們說話。
”
禾小叔一言不發,在炕下的一個椅子上坐下。
禾老太太今天受了委屈,但現在是在自己家裡,四個兒子都在,兩個閨女也在,孫子孫女更是一大堆,她也因此很有底氣,有了底氣後脾氣便也擺得足足的,徑直冷笑一聲:“你還有臉回來,今天你在鎮上快把你大姐、你大姐夫的臉面都丢光了!
”
禾小叔握緊雙拳,臉上隐有怒色。
能看得出來,他是在極力壓制怒氣。
“你砸了你大姐的鋪子,你說吧,咋辦?
”禾老太太又急急問道。
禾老爺子微點了下頭:“幺娃啊,這事是你不對,你得先道個歉,我們再把銀子給出了,這事就這樣過去了……”
他一副息事甯人的口氣,但禾小叔卻立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叔,我沒錯,這事不是我的錯!
為啥要我道歉還連帶賠銀子!
”
“你這孩子啊!
”禾老爺子的語氣有些無奈和疲憊,都這麼大的人,咋還不明白不管事情是誰起的頭,但發展到後面,誰最無理誰做得最過分,那誰就是錯的那一個。
他這樣火爆,一挑就燃起來的脾氣,可該咋辦才好啊!
“銀子的事你不用管,我是你叔,我給你出。
但你砸鋪子、頂撞長輩是不對,這要是傳出去,人家該咋說咱老禾家?
聽話,去跟你大姐夫,大姐道個歉,這事就這樣過去了!
”
禾老爺子的語氣很溫和,這種溫和是禾早從未見過他對其他兒子用過的,看來他真的很寵愛這個侄子!
也就不怪禾老太太這般委屈與憤怒了!
禾老爺子的提議不光禾小叔不同意,禾老太太也不同意,帶了銀絲的頭發有些散亂,嗓子也高亢沙啞:“當家的,咱今個兒說清楚,這賠的銀子我一個字兒都不會出,禾幺娃他不是我兒子!
”
禾小叔冷笑:“你放心,就是你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認你當娘。
”
禾老太太雙目欲裂,揚起手,就要打過去。
但禾小叔可不是禾老三這樣老實孝順的兒子,身子往後一扭,蒲扇似的大手就捏住了禾老太太的胳膊,後者就一動也不能動了。
“娘!
”禾橘兒殺豬般的聲音想起來,猛地沖過去,那架勢就好像是禾小叔在搞謀殺一樣。
“禾幺娃,你放手,你敢動我娘一下試試!
”禾大姑也不哭了,猛地跳起來,指着他尖叫出聲。
她的聲音屬于低沉的那種,這樣猛地一拔高,便立馬沙啞起來。
“啊,殺人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啊!
白養了一個白眼狼!
”禾老太太也沒想到禾小叔竟會抓住她,瞬間臉上浮現出恐慌的神情,但一聽到大閨女小閨女都為自己出頭,就又有了底氣,當即拍着大腿大哭起來。
禾老三忙忙走到禾小叔跟前,低聲斥道:“幺娃,你幹啥哩,快放手。
”
作為晚輩,哪怕隻是一個阻止的動作,也會被視作忤逆長輩!
禾小叔對上禾老爺子睜大的眼睛,頓了頓,才咬牙放開了禾老太太。
後者捂着自己的手腕大叫着:“天咧天咧,手要斷了,這白眼狼是要成心弄死我哩!
老大,老三,老四,你幾個是死人啊,還不快點給我上去揍他!
”
“三哥,你傻站着幹啥,還不動手,真想把咱娘氣死啊!
”禾橘兒不甘落後。
“中了,都給我住嘴!
”禾老爺子猛地将煙杆子砸向了地,因為用力過猛,煙杆子瞬間斷成兩截,發出铿锵一聲脆響。
屋内安靜下來。
這煙杆是禾老爺子最喜歡的一件物什,平時不管去哪兒都不會離身,現在斷了,他似乎也有點驚訝,盯着地上怔了一會兒,才擡頭在衆人身上掃了一圈,心裡卻明鏡似的,這是禾老太太與禾大姑一起對禾小叔下馬威,同時也是逼他表态,禾幺娃是禾家另一支,與他們家沒有關系!
望着頭發有些花白、臉上帶着皺紋的老妻,禾老爺子隻覺心冷,她這是知道幺娃回來後,怕自己再繼續幫襯幺娃,才特意找禾大姑出的主意啊!
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他臉上的肌肉繃得極緊,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宣布:“幺娃就是咱家的人,和老大他們一樣的,現在他惹出了事,就該咱家解決,這賠錢的銀子,我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