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中午,禾早家就多了三位客人,一位金舉人,一位前來拜訪的盧裡正,還有一位,自然是禾家最高地位的禾老爺子。
這種大事,禾老三不可能不通知自己的父親。
盧裡正在席上頻頻向禾老爺子敬酒:“禾老哥啊,老三這陣子可是越發出息了,幾個孩子也好,你老禾家後輩有望了啊!
”
“不中哩,還差得遠哩,我家老三就一個好處,實誠,不管做事還是待人都實誠啊!
”禾老爺子笑着謙虛兩句,品了一口酒,但心裡,卻微微的有些不是滋味。
禾家幾個兒子中,禾老大與禾老三是最老實笨拙的孩子,但站了嫡長的原因,禾老大小時候還是備受父母關注的,可禾老三生在最為尴尬的中間,上頭實誠老實的大哥,聰明伶俐的二哥,下有精明能幹的四弟,他其實是兄弟間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
禾老爺子也從未想過不起眼的三房一家會無聲無息發展成現在的模樣,而且還能請動一位舉人到村子裡教學。
此時的他,唯一慶幸的是,前幾天他就已經讓二房一家去鎮上住了,所以這次他不用跟過來,不然與金舉人的見面一定會非常尴尬。
盧裡正看了下禾老爺子不甚自在的臉色,曬了一下,其實他就是故意的。
禾老二當初能考中秀才,村裡的人多少都是幫了忙的,就像是考試需要有功名的人舉薦什麼的,當初還是靠着盧家的關系,找到鎮上的一位老秀才呢,禾老二去考試,自家也曾資助過兩年,拿的不多,卻多少是個意思。
可是,現在在村裡人明顯需要禾老二的時候,他卻毫不猶豫就拒絕了。
如果拒絕的理由那麼正當的話也就算了,這個禾老二卻偏偏就在鎮上教書,一樣是教書,在鎮上和在村裡有大的區别嗎?
他可不像是偏愛二兒子的禾老爺子與禾老太太,一聽他說在鎮上對考試更好就相信了,禾老二分明是嫌棄盧家村窮,不願意回來哩。
盧裡正有些淡淡的不爽。
所以,就故意說些力捧三房的話,反正,整個老禾家,能讓他表示滿意的也就是自強不息的三房了。
男人們說話辦事,女人是沒有資格上桌的,所以看着最小的七寶也跟着四寶規規矩矩坐在炕桌旁,聽着大人講話,隻能縮在廚房裡的禾早表示很嫉妒。
她撇了撇嘴角,又看看毫無怨言、笑容滿面的陳氏與禾春兒,無奈歎一口氣。
她扒完一碗飯,便對陳氏說:“娘,我去看看阿澈哥回來沒有。
”
之前,三房也要去請他的,畢竟這次四寶能夠輕易過關,阿澈幫了很大的忙,但前者卻進山打獵去了。
所以陳氏便特意将每樣菜都裝了小盤子,放進籃子裡,等會兒再去看看。
禾早這樣說,她當然不反對,隻關心地問:“吃飽了?
”
禾早瞄了一眼,手中籃子的分量,很多,足夠兩人吃的份了,便幹脆點頭:“嗯,飽了,那娘我走了啊!
”
她擺擺手,順着小胡同去了後面阿澈家。
路上遇到一位後面一胡同的大嬸,她看着禾早提着的東西,善解人意地笑:“早兒,又給顧小少爺送吃的啊?
”
禾早在外人面前時很注重形象的,仰着頭,甜甜地笑:“是咧,四嬸子,吃了沒?
”
“吃過了,吃過了,我去我家菜地瞅瞅啊,你快去吧,我剛見顧小少爺回來了。
”被稱為四嬸的婦人擺擺手,笑眯眯地說。
其實,她心裡卻在狐疑禾家三房怎麼會和那一看就是富家少爺出身的顧小少爺關系這麼親近?
在盧家村,這種“四嬸子”,“五嬸子”什麼的稱呼很常見,尤其是盧家村中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姓盧,剩下其他姓的占了很少一部分,像是柳家就隻有柳莺一家,禾家算是盧家村的第二大姓。
但這第二大姓與盧姓在人數上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所以,村裡的婦人媳婦們,見到了,一律按着排行直接稱呼“嬸子”,“嫂子”就行。
這幫了“失去了大部分記憶”的禾早很大的忙。
與盧四嬸打過招呼後,對方突然又頓了頓,走到禾早跟前,有些扭捏地問:“早兒啊,你家那個作坊還招人不?
”
“咿?
”正要敲阿澈門的禾早眨巴下眼睛。
盧四嬸便有些不好意思,猶疑着眼神:“你三爺爺他癱瘓了,家裡花費大着哩,幾個娃在家就能編漂子,我就想出來找個活幹……”
她的長相比不上小緞,卻也是鴨蛋臉,膚色白皙的秀氣媳婦,隻是她的眉毛天生都不長,看着又短又秃,硬生生将容貌壓下幾個檔次。
不要問為什麼眉毛短秃不能畫眉,在女人也下地的鄉下,畫眉什麼的屬于一種很蛋疼的行為,除非是過年走親戚。
不然平日化個妝,都會被村人鄙視為不安分、水性楊花的女人!
禾家的馬氏就屬于這一種。
禾早知道她說的情況,夏天太炎熱,有的年歲大的老人就頂不過去,前段時間她家公公癱了的事情她就聽說了,陳氏還感慨了一句:“這下盧家三房那一頭可有的忙了!
”
患癱瘓的病人,是需要人寸步不離地照顧的。
盧四嬸家的婆子早就沒了,男女有别,這照顧的重任隻能落到當家的男人身上,所以就無法出去掙錢,而癱瘓病人也是需要花費醫藥費的。
禾早想了想,便認真地說道:“松花蛋作坊不要人了,但是我們家還要再開一個别的作坊,到時候就請四嬸來。
”
盧四嬸聽了前面的話,很是失望,但聽到後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忙不疊應了聲:“哎,哎,中咧,中咧,我就在家等着。
”
頓了頓,又遲疑地問:“早兒,時間長不長?
”
要是長的話,她就得考慮去鎮上找夥計了。
禾早掰着指頭算了算:“不長哩,左不過這幾天。
”
盧四嬸這下是真的放心了,向着禾早道謝過後,才拿着自己的菜籃子走了。
禾三房給出的工錢很不錯,雖然不知道這次又要開什麼作坊,但相比與松花蛋那個作坊差不了多少。
看着她往胡同口的菜地裡去了,禾早這才舉着小拳頭準備敲門,沒想到還沒敲呢,門就突兀開了,阿澈平靜無波地看着她:“你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
禾早憤憤然,她腦子裡都是掙錢的好點子哩,怎麼能算是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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