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他們看着禾早的眼神,就好像是她瘋了一樣。
大寶原先在炕沿邊上坐着,聞言便猛地站起身,一張臉通紅,惡狠狠地瞪着她。
禾早揚了眉,眼角處帶着一縷挑釁。
就是禾春兒、四寶他們也非常驚訝,因為之前他們隻談過分家這個問題,卻從未說過把大寶分出去!
禾老爺子更是蹙了眉訓斥:“早兒,這話不能胡忒忒,該說啥話就說啥話,你不應影響以後兄妹間的感情!
”
這算不算在隐晦地威脅她?
禾早目光清涼,聲音不疾不徐:“盧二伯,爺,還有各位大爺,你們今天也都看到了我大哥他今天的表現,他要是把我娘當成長輩,就不會躲在屋裡看着别人欺負她,更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受傷,不過是為了聘禮,就能撺掇着我奶和大娘娘、小姑來我們屋裡讨要,更不要說以後涉及到養老,他又會咋做了!
我奶今天有句話說對了,自從我娘嫁進這個家,孝順公婆,照顧大哥大姐,兢兢業業,恭謹克制,不敢有絲毫大意,她對我大哥那更是疼到了骨子裡,比我們幾個親生的要強上百倍!
但看看他是咋做的,這分明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一大家子省出吃喝供他讀書,他卻竟是做些不是人的事兒,上次也要強逼着家裡賣了七寶進宮做太監,好為以後做官鋪路……”
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中滾落,禾早哽咽着,聲音幾近沙啞:“這樣的白眼狼真不能待我們禾家,不然以後我們一定要被他給鬧得家破人亡!
”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一屋子的人靜默了,與先前的驚愕不同,這回他們都在心裡仔細回味着禾早的話。
七寶的眼圈也紅了起來,悄悄握住了禾早的手。
禾早朝他微微笑了笑。
禾老三神色複雜,看着禾早,嘴角微翕。
他雖然對大寶極其失望,但也沒想過要把他逐出家門。
大寶看着禾早的裝模作樣,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的怒氣,怒氣沖沖沖到她跟前就要動手:“死丫頭,看我不打死你!
”
在一片驚呼聲中,四寶眼疾手快把禾早拉到身後,挨了他一個耳光。
禾早也沒想到衆目睽睽之下,大寶竟然敢動手。
“四哥……”她焦急地去看四寶的臉,後者卻朝她擺手,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我沒事。
”
他臉色有些蒼白,卻異常堅定,扭頭看向盧洪生:“盧二伯,早兒說得沒錯,我大哥他……這幾年越發不像樣兒了,不配做一個讀書人,也不配做我禾家的子孫,大哥他常年不在家中,我就是我們三房的老大,我請求您将我大哥逐出禾家!
”
“四寶……”禾老三讷讷開口,神情木然又彷徨。
他不明白怎麼好好的說分家的事,最後卻演變成把大寶逐不逐出家門了!
禾春兒先也是一驚,但眼睛閃了閃,垂下頭保持了沉默。
禾早他們氣勢再強,到底也隻是幾個孩子,并不被村裡的老大爺們放在眼裡,想了想,盧洪生便看向禾老爺子:“老爺子,這事你咋說?
”
禾老太太率先跳起來,朝着禾早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我呸,你個喪了良心的小兔崽子,真是咬人的狗不叫,敢把大寶分出去,我先把你們幾個攆出去給要飯的,連錢也不要!
”
她轉手就從炕角拿了一把掃帚,沒頭沒臉地轟禾早幾個出去。
“娘……”禾老三還是護着孩子的,忙不疊站起來擋在前面。
禾家頓時又亂成一團。
禾橘兒也跟着從裡間出來,跳腳罵。
禾老爺子額上的青筋直跳,拿着大煙杆子的手都輕顫起來。
他叫了幾聲:“住手!
”
可惜雄風不振,禾老太太根本沒放在眼裡。
還是盧洪生見實在鬧得不像樣子,使勁拍了拍桌子,拿出裡正的威嚴來:“禾家嫂子,這正在議事哩,你在幹啥哩,還不放下掃帚!
有啥話不能好好說,還動手!
”
他又瞪眼看向禾早他們:“還有你幾個奶娃娃,屁豆點大,這分家的大事哪能讓你們幾個決定,還不出去,這屋裡隻留下男人就中了!
”
其他幾個人也都擺手:“是哩是哩,都出去,不應在這兒礙眼!
”
四寶輕問禾早:“咋辦,早兒?
”
禾老太太緊緊抓着大寶,那模樣好似他下一刻就會被人搶走似的,掘着唇:“誰要把大寶攆走,我第一個不同意!
大寶這娃可憐呐,從小就沒了娘……”說着就要抹淚。
盧洪生平日就對這個脾氣暴躁偏偏又少根筋的婆子不喜,聞言馬上打斷她的話:“禾家嫂子,這天兒都啥時候了,咱議完事兒還都回去哩,誰家不是一攤子的事,得抓緊!
”
禾老爺子忙瞪了禾老太太一眼,後者抹了下眼角,嘟哝一句,又好好囑咐大寶幾句話,才拉着禾橘兒進了裡間。
大寶站在那裡,眼神不善地看着三房姐弟。
禾早不卑不亢:“盧二伯,既然大哥可以待在這兒,我四哥也就可以!
”
考慮到先前他們說的話,盧洪生考慮了一下,就點頭,又威嚴地說:“其他人都出去!
”
禾早才與禾春兒、七寶出了上房,滿心的不情願。
一出去,七寶就忙問:“二姐,咱真要把大哥給攆出去啊?
”
禾春兒也看她一眼,沒有做聲。
她到底是大寶的同胞妹妹,感情是有的。
禾早笑笑,聲音壓得很低:“傻啊你們,我不這樣說咱爺咋會同意咱分家!
這就叫做釜底抽薪,咱爺奶偏疼大哥,最看不得他受委屈,咱現在既要分家又要驅逐大哥,那咱爺奶就得好好為大哥着想了……”
七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禾春兒卻若有所思:“早兒你的意思是……”
禾早嘴角就浮起一抹冷笑,手朝鎮上的方向指了指,說的話隐含深意:“咱不想要,有的人巴着要哩……”
七寶就有些興奮:“咱這是真要分家了!
”
鄉下的夜色,風光霁月,月亮亮得像個大盤子,微風從深山中拂過,帶來一股清新的味道。
禾早看向遠處的山影綽綽,輕聲:“那可不一定,但事在人為!
咱隻有這一次機會,咱們得好好部署一番,絕不能讓機會從手中溜走。
”
月色中,她巴掌大的小臉,肅穆如這蒼茫的大山,禾春兒愕然打量着她,第一次有種感覺,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妹妹,好像越來越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