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不及了。
”禾早想到禾小叔那猴兒急的模樣,就也忍不住好笑。
自家人都去了縣城,珍珍再在家裡住着,也是不好。
就被村裡本家的一個好事長輩給接回去了,這位長輩禾早按照輩分要稱之為一聲“老奶”的,禾老三他們要稱之為一聲“奶奶”的,還有兩歲就要過百年大壽了,眼睛有點花,耳朵也有點聾,也也有點糊塗了,但是,有些事情卻還是明白的。
這位禾老奶也是紅小緞那一房頭的長輩,是在老大家裡養活着。
因為人老了糊塗,又能走能動彈,有時候就會做出一些讓人哭笑不得事。
比如說你家裡正要燒開水,人剛走開一會兒,這老奶就勤快地把小米給下到鍋裡去了,說要做飯。
其實,這時候離吃飯的點兒還早着呢。
也或者說你剛剛洗幹淨的衣服全都擱在那裡,沒事的老奶就會走過去一回一回往外抱,又去缸裡邊一點點舀水,要洗衣服!
也有時候,她半夜睡不着了,就起來往外邊溜達去。
禾小叔家的宅子在之前的之前,就是紅小緞公公家的房子,是因為嫌房子不好,要起新房子,而禾老爺子的兄長卻不正幹,那時候又受村人欺辱,亮堂的宅子被人給推倒了,家裡的銀錢也被搶光了,窮得很,沒錢起新房,就兩家換了一回房,反正這房子也能住人,比露宿街頭好多了。
都是本家,即使禾老爺子這一房頭的名聲不好。
總要照顧照顧,自家舊房子總是要推翻的,就幹脆給他們。
所以,禾老奶潛意識裡總以為禾小叔家的宅子是自家的,半夜遊逛了,就要跑到禾小叔家門前,一下又一下地去敲門,口裡喊着已經去世的一個兒子的名字。
禾老奶去世的這個孩子已經二十多歲了,是跟人鬥毆被打死的,這想來是禾老奶一件心痛的事,年輕時看不出是什麼,年老了人糊塗了,就會想起這個沒娶媳婦就死去的兒子。
而且,也總記得那麼一個場景,是一家人都下地,兒子小時候無人看管,又怕他亂跑,就把他用繩子捆着腰栓到炕頭,炕上放了吃的喝的,又放了小尿桶。
禾老奶就以為是自己匆匆下地回來,要急着去看小兒子。
這樣的事提起來當然是讓人心酸的,就是脾氣不好如禾小叔,半夜被吵醒了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忙穿了衣服,将老奶給扶回去。
有次是白天,禾老奶又糊塗了,撞到禾小叔家裡,而禾小叔沒有鎖門,門一推就是開的,禾老奶就拄着拐杖進去了,然後——
就是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幕。
禾小叔将珍珍摟在自己懷裡正親密的說笑。
禾老奶又不糊塗了,嘴裡嘀咕着:“這幺娃咋和一個閨女兒親嘴,還睡在一個床上……”
閨女兒,就是對沒有出嫁的女子的稱呼。
她就去過扯着珍珍:“閨女兒,快起來,讓人看見了笑話你,快跟我來家,以後這裡可不許來……”
禾小叔與珍珍都被吓了一跳,然後就是哭笑不得看着珍珍被禾老奶拽走。
這件事傳到禾早眼裡,後者就彎着腰笑了一場。
珍珍就這樣被接到了禾老奶家裡,她人也勤快,伺候着老奶吃飯梳頭,倒是也挺充實的,禾老奶也很稀罕她,隻是總喜歡對家裡人來一句:“幺娃不好,和這閨女兒睡在一起哩……”
家裡人都忍笑低頭。
珍珍也難得有一絲羞意,低着頭避出去。
禾小叔幾次上門去接人,都沒能把人給接回來。
然後就是禾老三與禾老爺子都勸:“她沒有娘家人,難道成親那天真從你家出門再回去?
那也太難看了,不如就求了老奶,到底關系遠了點,隻是自己家,不跟咱們幾家一樣,關系太近,住咱們家也不好!
”
禾小叔這才同意了。
又讓珍珍認了禾老奶做了遠房的老姑。
這樣出嫁從這裡出嫁,面子上都好看一點。
但是,不能真讓人家給養一個認來的親戚,禾小叔就送去了二兩銀子,負責珍珍吃喝。
家裡又有喜事了。
禾老爺子也很高興,身體像是又好了好些。
強撐着身子骨起來,為禾小叔準備這準備那。
陳氏也帶着子女回來,作為嫂子,當然也要幫着操持。
禾小叔無父無母,禾老爺子就是他的長輩。
等新人敬茶的時候,他與禾老太太是坐在首位的。
房子過年的時候已經簡單休憩了下,出的聘禮也不少,又給新娘子備了三金,倒是體體面面的。
珍珍當然不能沒有嫁妝,禾老三早就承諾:“嫁妝我們家來準備!
”
鄉下人成親,也不用像城裡人一樣那麼誇張,就是簡單的六擡,衣服一箱籠,鋪蓋被面一箱籠,幾匹緞和幾匹粗布也是一箱籠,剩下三箱就比較零碎了,但也是日常用的東西,很實惠,看着也很體面。
就是珍珍自己也是滿意的。
成禮那天,村裡人都來看熱鬧,然後便是啧啧稱奇。
禾小叔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對于自己的親事,當然也要來一點與衆不同的。
别人成親都是請了一台戲,讓人跟着看熱鬧。
他成親,竟是請了一對舞獅子舞大龍的,堪比元宵時街上的盛會了,敲敲打打的好不熱鬧。
村裡人笑着看着又指指點點。
誰家成親也沒有請舞獅子這個規矩,禾小叔也算是開了一樁先例了。
而且,新娘子不是坐牛車或者是驢車來的,竟然是做了轎子而來。
兩個穿着紅衣服的擡轎子的漢子,一搖一擺地背着軟軟的小轎過來,讓人又是一驚。
這時候坐轎子是比坐驢車還要奢侈的一種行為。
新娘子出較後,該是新郎牽着進入正廳。
禾小叔卻一把抱了新娘子,哈哈大笑着向前走。
村人就更是嘩然。
禾早拉了七寶在外面瞧熱鬧,見狀也不由咂舌。
禾小叔這是要将傳統規矩挑戰到底啊。
其他人也是議論紛紛,有不滿的有高興的也有說風涼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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