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懷疑，腳下踩的青石闆是不是也是活物。

　　江小水牽着他往前走，直到來到一片竹林。

　　竹林沙沙，仿佛在低語。

　　江小水每靠近一步，竹林就向後縮一寸。

　　她款步向前，直到來到竹林深處，裡面有一個茅草屋，屋裡擺着一張竹桌，一張小竹床。

　　桌子上放着一個竹茶杯，裡面裝着茶水。

　　見江小水去拿水杯，傅冥淵先一步拿了過來。

　　他不能确定這個水杯是個什麼東西，是怪物的哪個部位。得知這些陳設都是活物之後，他不想讓江小水碰到，怪髒的。

　　傅冥淵：“水是溫熱的。”

　　但這似乎并不能證明什麼，這裡的一切都不能以常理來論。

　　江小水定定地看着水杯，舔了一下唇角。

　　傅冥淵對她的這個狀态太了解了，下意識就想把水杯藏起來，誰知道這是誰剩下的水，幹不幹淨。

　　還是說……

　　他把水杯遞到江小水面前，女孩抿了抿唇，吞下一口口水。

　　這時候，杯子裡的水劇烈震蕩起來，仿佛受了什麼刺激，倏地從杯子裡竄了出去。

　　江小水微一擡手，那一攤水就被她抓進手心。

　　一陣紅光驟然爆開。

　　将整個竹林照亮，到處都是紅彤彤的，猶如陷入火海。

　　傅冥淵皺眉：“這是什麼？”

　　江小水舔了舔嘴角：“問你話呢，你要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轉達。”

　　紅光劇烈抖動，要是選後者，那頃刻間就會被吞吃入腹。

　　它知道自己逃不掉，那一灘水在江小水的手心裡扭了扭，落到地上，化作一個身披袈裟的男人。

　　男人額頭有黑色的紋路，紋得像一條蛇，看起來有一些邪惡。

　　紋身後是九個戒疤，代表九次第定，是當代高僧才會有的戒疤。

　　傅冥淵對他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測。

　　和尚看起來正值壯年，細長的眼睛下耷，睜不開似的，眸光透着陰邪。

　　他笑眯眯道：“阿彌陀佛，貧僧乃靜安寺首任方丈，法号玄慈。”

　　他的目光落到傅冥淵身上，定睛看了看，又搖搖頭。

　　“施主好生眼熟，可我從未見過你，應當是認錯了。”

　　江小水潋滟的眸子看過來，他連忙收回視線，搓了搓手，賠笑道：“大人在上，在您這兒，貧僧不敢說謊。神獸大人洪福齊天，魂飛魄散竟然還能再次複蘇，果然是我等不能及的。”

　　江小水聽着厭煩：“說你的事。”

　　和尚的臉頓時變得猙獰：“貧僧一手創辦靜安寺，弘揚佛法，造福蒼生，為了替蒼生受難，甘願自擔罪惡，自願入畜生道。”

　　“貧僧以為，過個百年，世人應當受到佛法教化，不再為惡，可這麼多年了，世間的惡事不降反增。”

　　“世人欲望越來越大，作惡的方法變着花樣的增加，貧僧等了上千年，在畜生道受了千年的苦，一回頭，這些善男信女們，依然還在求神拜佛，求佛祖寬恕罪惡，保佑善果。”

　　“貧僧千年的苦都白受了，大人你說，為了這些孽障，貧僧搭上千年，是不是不值得？”

　　江小水：“為蒼生贖罪，是你選的路，地藏菩薩甘願入地獄，度世間惡鬼，你甘願入畜生道，為惡人贖罪，這都是你們的選擇，是你的道，你的佛法，與他人何幹？”

　　僧人突然暴跳如雷，聲音都拔高了一個度：“怎麼沒關系？我是為了他們，要不是為了世上這許許多多的惡人，我一個得道高僧，為何要被困在這裡！”

　　“是他們困的你嗎？”江小水詫異，“是你自己出不去了。”

　　玄慈發願世上隻要還有一人作惡，他就留在畜生道為世人贖罪，世間一天有惡念，他就一天不走。

　　但他本應随時可以離開的，可他的佛心不穩，在畜生道裡煎熬的千年，必定做過惡，否則怎會被佛光困在此處，出不去。

　　江小水：“你自己的選擇，跟别人有什麼關系。”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玄慈氣得暴跳如雷，紅光在茅草屋裡突然炸開，想要往外沖，卻被結界擋了回來。

　　他的煞氣在靈龜的結界面前，毫無用處。

　　他冷冷地站在原地，聲音冰冷：“你是兇獸，你可忘了，當初正是這些正道人士圍攻天玄宗，導緻你魂飛魄散，你就不恨他們？”

　　傅冥淵豎起耳朵，他第一次這麼直接地聽人講起江小水的身世。

　　“我為什麼要恨？”

　　江小水不理解：“與我何幹？”

　　蕭無執把她從天淵帶出來，她隻和蕭無執有因果。

　　蕭無執教她人世間的生活，她幫蕭無執守護宗門。她的因已經還了，但蕭無執帶她出來，擾亂她生活軌迹的因還沒還。

　　所以蕭無執用自己的身體來養護她的魂魄。

　　她現在懷疑蕭無執是打算讓她千年後醒來阻止天劫，所以這家夥又會再次欠下因，沒完沒了，他的魂魄早就化作能量體消失在天地間。

　　這筆因果賬終究成了爛賬。

　　玄慈不甘心：“你是兇獸，原本自由自在，可你被抓去天玄宗守門，戰死後魂飛魄散，你難道就不恨？”

　　天玄宗被人圍攻，她守門戰死，乃她職責所在，除了蕭無執，與旁人都沒有關系。

　　江小水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不想和他多說。

　　“多說無益，你既然已經堕落，化作惡鬼，就乖乖讓我吃了吧。”

　　和尚的表情大變，他控制不住臉皮的抽搐，表情從憤怒到恐懼，尖叫：“不能，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勤勤懇懇奉獻千年，憑什麼，憑什麼！”

　　江小水：“憑你的惡念輻射整個靜安寺，靜安寺的和尚們都被你影響，犯下滔天罪孽，怎麼，你忘了麼？”

　　和尚驚恐地想要套餐，但在靈龜的結界裡，他無以遁形：“你不能吃我，我是蕭天尊座下靈童轉世，你不能吃我！”

　　江小水已經想到了。

　　從感受到紅光開始，她就知道了。

　　否則誰會在這裡設置下三道輪回。

　　那麼多寺廟，靜安寺不是釋源，不是知名寶刹，為何這裡會形成通道。

　　她吃掉幹屍的魂體後，從對方記憶裡得知，靜安寺的初代主持是天上的靈童轉世，他修佛之前就帶着前世的記憶，要在三道輪回入口建立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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