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哇……娘！」

　　「奶奶，奶奶，奶奶……」

　　老周家人撲在她身上，嚎啕痛哭。

　　村裡人年紀大的，感到萬分悲涼，死在這荒郊野嶺，這離家千裡遠的異鄉，他們能目見的這樣的結局，也是自己的結局，也不由嗚嗚哭，是哭黃氏，也是哭自己。

　　營地裡哭聲一片，周圍其他的難民見此，不由得想到自己頭上，也跟著紅了眼眶，這樣的亂世，他們的明日在哪裡呢？

　　周家人全都埋頭哭。

　　村裡的老人，紅著眼眶站起身，走到李氏跟前，道：「果果她娘啊，別光顧著哭，有沒有衣裳給她換一身，給凈凈身，讓你娘體體面面的走，她啊，一直來就是個愛體面的人，身上的衣裳哪時見都是乾乾淨淨的，死了你也得給她料理啊，讓她體體面面的去見你爹去。」

　　李氏擡起頭，擦乾眼淚，「倒是還有一身，她一直放著沒動。」

　　想來就是為了這個時候做準備的。

　　「你去找出來，我們娘倆給她換了。」

　　周大倉哇哇大哭，抱著老太太的身體攔著死活不讓換，好像不換老太太就還沒走。

　　村裡人看的很是感慨，不忍的撇過了頭，到底還是個孩子，平日裡在怎麼能幹穩重，這個時候了也暴露出他是個孩子的事實。

　　隻是大家都著急啊，再不換人都僵了，到時候就穿不上了。

　　都跟著勸，「三郎啊，快放開，我們要給你娘換衣裳了，你得讓你娘體體面面的走是不是？」

　　「不！！我不！！我娘沒死！！」周大倉大聲說道。

　　「誒，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呢，你娘找你爹去了，人死了就是死了，你得看開點，你娘昨晚是怎麼跟你說的？是不是要你好好養著侄子侄女，還要你去把你兩個哥哥找回來，都給你安了事了。」

　　「就是啊，你是做叔叔的，家裡還有這麼多侄子侄女，你可不能垮，得挺住，你要是垮了，你們家這麼多人，你指望誰去？」

　　「小叔！」周果淚眼婆娑膽戰心驚的叫了一聲。

　　聽到這聲小叔，周大倉緩慢的擡起了頭，對上了周果那雙驚慌害怕的雙眼，他還從來沒有在她眼裡看到過這樣的情緒。

　　雙手漸漸地鬆了，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俯身痛哭，他沒爹，也沒娘了！

　　周果跪著雙腿移過去，抱住了他的胳膊，兩人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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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最終跟周桃埋在了一起，兩婆孫也算是有了個伴，日後遷墳的時候也方便點。

　　安葬完，他們也要重新上路了。

　　周家人沉默的收拾著東西，再也聽不見老太太的聲音了，以往每次收拾東西的時候，她都不厭其煩的叮囑，這個要裝上，那個記得帶上，不要漏了啥，一個人嘰嘰呱呱的能擋全家人的聲音。

　　周果將包裡的蜜取出來裝在一個大陶罐裡，剩下的那半竹筒老太太沒有喝完的蜜，她遞給了周大倉，「小叔，這是奶奶吃的最後的東西，還有半竹筒沒有吃完，你收著吧。」

　　周大倉愣愣的接過，半晌後將竹筒背在身上放在胸前，隨時都能看見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過，眾人卻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每天吃喝拉撒全在路上，一路來，死了那麼多人，再這麼走下去，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

　　好在他們的糧食夠，銀子足，這也算是一點底氣了。

　　周家自從兩個小的一個死一個丟，老太太也沒了後，就沒再聽見過笑聲。

　　家裡就此沒了主心骨，大家幹什麼都提不起勁。

　　周果吃著飯，喝著湯，看著死氣沉沉的家人，有些受不了這樣氛圍，小叔這些天別說笑了，連哭都沒有了，什麼表情都沒有，要不是還能呼吸吃飯睡覺，還能行走，跟個死屍沒什麼區別，一具活著的行屍走肉。

　　她又看了一眼對面的大伯母，搖搖頭，也不知道她這輩子會不會好了，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自己還有三個孩子。

　　她娘忙著給家裡撿來得兩個孩子夾菜添飯，見誰碗裡的飯少了，適時的添，自從奶奶沒了，她就沒讓自己歇過，成天睜開眼就開始忙活，生怕自己漏了哪個孩子。

　　「來，大毛，再添點飯。」

　　「不要了，二嬸，我吃飽了。」

　　「吃飽什麼吃飽，肯定沒吃飽，再吃點……」

　　「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吃了。」周谷端著碗忙往後縮。

　　李氏又轉向周大倉，「三郎，給你添點飯？」

　　周大倉搖頭，落寞的一句話都沒說。

　　周果見此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猶如在平靜的湖面上濺起了丈高的水花，嘆的大家不由都擡起了頭，看向她。

　　老爺子沒忍住嗆了一下，咳的驚天動地，眼淚都出來了，好一會才道：「咳咳，你，你小小年紀，咳咳，嘆，嘆，嘆，咳……」

　　周果連忙給他順背，一邊順一邊道：「師父啊，您看您，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了，喝口湯怎麼還會嗆著啊，下次可得小心點。」

　　老爺子咳的滿臉通紅。

　　大家都關心的看過來。

　　好一會這咳嗽聲才停。

　　「也不知道這北地還要多久才到？」周大倉擡頭看向四周，說了他這幾日來第一句話。

　　但他能開口，已經著實給家裡人驚喜了。

　　霎時間，家裡這麼久來緊張壓抑的氛圍頓時鬆了。

　　老爺子道：「應該要不了多久了，我們跟著走就對了，要是我沒記錯，往北再去七八日，就到北原府，到了北原府就算是到了北地，往北再去就是虎門關，出了就是漠北，胡人的地方了。」

　　「胡人?」周家孩子個個都驚訝的看著他，不明白他們怎麼走著走著，竟然走到胡人的地方來了。

　　「那我們跟胡人不是就隔了一道關？胡人要是南下，打開關卡，最先遭殃的不就是我們了？」李氏瞪著眼睛驚恐道，胡人她雖然沒見過，但卻聽過不少。

　　什麼殺人不眨眼了，長得人高馬大了，還吃人肉了喝人血了，砍頭跟切瓜了……

　　老爺子見他們這麼驚訝，疑惑，「來北地不是一直是你們的目的嗎，北地外面就是漠北啊，你們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