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簡璃也一直知道自己是有私心的，不是人人都期望永生的，尤其是在知道了永生者的經歷之後，就更加對此保持敬畏。

　　生老病死才是自然，不遵從自然法則的存在，定將遭到自然的摒棄。

　　但簡璃還是不想看到四哥死，哪怕那是天道是自然，她也不行。

　　心裡早已經想過一千次一萬次了，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但又一千次一萬次的否定自己，這世間哪有什麼絕對的對錯？她就是捨不得四哥，不行嗎！

　　於是尼克的心願她默許了，尼克這樣以血的代價一點點鬆動四哥的心，她也默許了，甚至是支持的。往後的事情她沒想過，也不敢想，不敢去想四哥要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

　　百年後，就什麼都沒有，隻有尼克了。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

　　她不是不去想，而是不敢想。

　　簡璃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私心的，越是知道就越矛盾，於是四哥這番話，讓她眼眶發熱。

　　這是簡珺的釋然，但他會這樣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又何嘗不是想要開解簡璃？

　　他分明沒有一句明話，但就這麼不疾不徐的，在這些表露出對尼克不舍情愫的話語中，將想要對小五表達的意思，也都隱晦地表達出來了。

　　簡璃知道四哥想表達的意思。

　　小五，別自責，往後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自責，這是四哥自己的選擇，和你沒有關係。是我不忍心讓尼克孤身一人，所以我選擇陪他，那麼哪怕往後我真的要面對暗無天日的永生，我求仁得仁，不後悔。

　　這就是簡珺想要表達的意思，簡璃聽得明白。

　　簡璃不是不感動的，哪怕四哥已經病成這樣了，還是擔心她，還是關心她，還是怕她難過怕她自責。

　　她一直在病房裡守著簡珺直到他睡著，然後才撥了歐律的電話。

　　歐律並不知她在這裡和簡珺說了什麼，所以聲音裡還帶著笑，接起電話來，就是一個淺淺的帶著笑的鼻音，「嗯？」

　　聲音彷彿帶著鉤子似的，往上挑。很迷人很熨帖。

　　聽到他的聲音，都能讓簡璃稍稍好受一些。

　　簡璃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語氣叫他，「歐小律。」

　　歐律聲音裡的笑意霎時收斂了，「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喜歡一個人到了骨子裡，都入了魂似的，就連從她呼吸的頻率，都能判斷她的情緒。

　　「我在醫院，你來接我吧。」

　　歐律什麼也沒多說，隻說道，「等著。」

　　他不用多問也知道，肯定是因為簡珺的事情，才讓他的開朗活潑的小猴子一下子心情低迷。

　　原本的路程時間近乎縮短了一半，沒到二十分鐘歐律就到了醫院。

　　簡璃坐在醫院外頭的石凳上，旁邊路燈不算明亮的光，涼涼的灑落在她身上。

　　她坐在夜色裡垂著頭的樣子，顯得有些可憐。

　　「小璃兒。」歐律叫了她一聲，簡璃才緩緩擡起頭來。

　　就隻見前方，身形高大的男人披著夜色走來，步子邁得很大，急切的。

　　裹著冬夜裡森然的風，隻是很快便被溫暖包裹，他敞開大衣，將她摟進了懷裡。

　　「大冷的天，怎麼跑外頭來等了？」歐律聲音有些急，手臂力道卻是絲毫不松，緊緊地摟著她。

　　簡璃整個人都在冒冷氣兒似的，也不知道在這外頭坐了多久了，嘴唇都有些沒了血色。

　　「難不成你是要出來散個煙麼！」歐律心疼地說道。

　　簡璃窩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臉貼著他胸膛，「別生氣了，我冷著呢……」

　　「你……！」歐律就真的發不出脾氣來了，隻能緊緊抱著她，嘴唇貼在她額頭上，察覺到她冰涼的溫度，二話不說就直接將人抱了，坐進車裡去。

　　車子沒熄火，暖氣還是很足的。

　　這忽然溫暖起來，讓簡璃不由得渾身都抖了抖。

　　歐律沒說話，大手包裹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直到她指尖終於不再是冰涼的溫度了。

　　他渾身緊繃的肌肉彷彿才鬆了下來。

　　簡璃開口想說話，還沒開口，就聽歐律問道，「簡珺想通了？」

　　簡璃一怔，她還什麼都沒說，他卻什麼都能猜得到……

　　簡璃失笑地點了點頭，「嗯。」

　　歐律低聲說，「我就想著簡珺要是哪天想通了，你大概是得哭一場的……」說著，他捧著簡璃的臉，仔細地看著她的眼睛，沒看到眼睛的紅腫也沒看到眼裡的淚光，他才繼續說道，「還好沒哭。」

　　「哭不出來，就心裡……」簡璃擡手按了按胸口，「總有點悶悶的，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隻要簡珺想通了，那麼往後無論發生什麼，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求仁得仁，當然是不希望你自責的。」歐律簡簡單單三言兩語，卻是句句都說到了點子上。

　　簡璃抿著嘴唇沒做聲，好一會兒，她微涼的嘴唇吻上去，輕輕咬了咬歐律的唇，「怎麼就找到你這麼個七竅玲瓏心呢，我這什麼好運氣……天底下的好事兒真是全砸我腦袋上了。我上輩子大概真是救了國吧。」

　　歐律嘴角淺淺勾了勾，心裡何嘗不是一樣慶幸？

　　「回家吧。不難過。」他輕輕揉了揉簡璃的頭髮，「回去看看新車。」

　　「新車？」簡璃愣了愣。

　　歐律說，「嬌花和訟棍機長一起集資買了輛新車說是給咱倆的新婚禮物了。我剛去拿回來的。」

　　「那怎麼沒開出來呢？」簡璃看他開來的還是他那輛悍馬。

　　歐律撇唇說道，「那車吧，他們其實還是買給你的，他們知道我開不來超跑，底盤太低總覺得屁股要和地闆搓火似的……」

　　簡璃無奈笑道，「超跑怎麼了？你不能對超跑有偏見啊歐小律，要知道超跑這種車型，就是為了我們這種家裡有礦的人給設定的……」

　　「人傻錢多的設定麼……別把我搭進去。我成分好著呢。」歐律撇了撇唇，這話把簡璃給氣笑了，「我成分哪兒不好了？」

　　歐律笑，「士農工商，你自己算算吧，往上數三代我成分都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