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烨點點頭，接過飯盆回去了。

　　 他這一來一回，那邊忙着抄書的知青們早已經看到，隻是一下子不知道要怎麼和這父子兩個相處，都沒有開口。

　　 現在見他一走，楊愛軍先過來，在門口張望一下，見男孩已經拐過彎去，才低聲說：“曉敏，這人是來了，你準備怎麼和他說讓他給我們上課？”

　　 大隊安排的隻有孩子們的事。

　　 “明天吧，也不急在這一天兩天的。”祝曉敏說的毫無壓力。

　　 楊愛軍聳肩，低聲說：“知道你膽子大，可沒想到大到這種地步。”

　　 羅亭淵這樣的身份，正是所有的人巴不得躲的遠遠的，生怕沾上的人物，可是祝曉敏卻繞老大一個圈子把人弄來，還和他們住在一起，想想就脊背發涼。

　　 祝曉敏笑着瞄他一眼，微微搖頭，低聲說：“也不是前幾年了，我們自己注意一點就好，不會出問題。”

　　 人已經來了，還能怎麼辦？

　　 楊愛軍覺得，他們這些人也夠膽大的，這丫頭瘋，他們就陪着一起瘋。

　　 另一邊，羅烨沒有端回飯去，隻是捧了半飯缸熱水，可是遞給羅亭淵的時候，眼睛裡還是帶着些喜悅，聲音裡壓着些激動：“爸，你喝點水，是熱的，熱水。”

　　 長這麼大，他記憶裡不要說熱水，熱飯都沒有吃過幾口。

　　 羅亭淵摸摸他的頭，捧着飯缸喝幾口，又遞回給他。

　　 羅烨大大喝了一口，有點燙，卻燙的很舒服，長長籲一口氣，又說：“院子裡好多人，他們在看書。”

　　 “嗯！”羅亭淵應了一聲，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來的時候他聽到了，這裡是知青點，住的應該都是知青，人自然不會少，愛看書也正常，這個時候，應該是下工了吧？

　　 可他不知道，為什麼把他從三大隊送到一大隊的知青點來。

　　 半飯缸熱水喝完，羅烨有點坐立不安，隔一會兒就向門外看看，向羅亭淵問：“爸，到不到半個小時？”

　　 羅亭淵無奈：“多等會兒吧。”

　　 萬一還沒有做好，過去了又會尴尬。

　　 羅烨也明白，點點頭，坐回他身邊，低聲嘀咕：“其實，他們可以叫我幫忙。”

　　 羅亭淵摸摸他的頭，暗暗歎氣。

　　 一樣是從城市到農村，可是知青是光榮下鄉發展農村，可他們卻是來改造的，他們能接受他們住在這裡已經很意外，又怎麼會離他們太近。

　　 羅烨其實也明白，說一聲也就不再說，可是終究年紀小，隻坐一會兒又起來，向門外看看：“半個小時夠了吧？”

　　 羅亭淵無奈的拉着他回來，想一下說：“你背書吧，背完了就到了。”

　　 “嗯！”羅烨點頭，站在他面前，開始背書，聲音卻是習慣性的壓低。

　　 前院裡已經開飯，祝曉敏向門口看好幾次，都沒有看到那孩子過來，楊愛軍說：“要不然我去喊一聲。”

　　 “不用！”祝曉敏攔住他，“習慣是從一開始就養成的，我希望是他們自己走出來。”

　　 不知道有什麼區别？

　　 粗線條的男知青們不是很明白，倒也沒有人堅持。

　　 其實他們實在不知道以什麼樣的态度對待那兩父子。

　　 終于，羅烨背完了書，拿着飯缸從裡邊出來，一眼看到一群人圍着桌子吃飯，一顆心頓時涼了。

　　 看來是來晚了，沒得吃了。

　　 祝曉敏看到站起來，接了他的飯盆，指指闆凳說：“你先坐坐。”

　　 羅烨聞到空氣裡的味道，見大家手裡都拿着一塊半圓形不知名的食物，焦焦黃黃，隻覺得很好吃，拼命控制住舌頭下冒出來的口水，可肚子又不争氣的叫了幾聲，窘的隻想轉身逃回去。

　　 可是她拿走了飯缸，他又跑不掉，隻能按她的話，在闆凳上坐下。

　　 祝曉敏先在铛子裡倒了面糊，阖上蓋，又往飯缸裡盛了些湯，遞給羅烨說：“你先喝口湯。”

　　 羅烨接過來，搖搖頭：“我回去和我爸一起喝。”

　　 祝曉敏笑笑，又把飯缸拿了回來。

　　 羅烨：“……”

　　 怎麼又不給了？

　　 忐忑的等着，又不知道要怎麼問。

　　 好在也沒用等多久，飯缸又遞回到他的手上，原來隻有一勺的湯幾乎添滿，跟着一個籠布包着的小包給他夾在胳膊下，祝曉敏說：“走慢點，當心燙。”

　　 湯的味道在鼻端漫開，羅烨的口水又要流出來，忙點點頭，端着飯缸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看着那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張巧梅有點不安：“要不要幫他送過去？”

　　 “我們送過去，他們會更不安。”祝曉敏答，坐回自己的位置吃飯，催男知青們，“吃了飯接着抄書，最早明天，最晚後天，就要上課了。”

　　 這還讓不讓人喘氣？

　　 想到那幾顆茶葉蛋的味道，男知青們敢怒不敢言，隻能悶頭吃飯。

　　 羅烨端着飯回去，還沒進屋就急的喊：“爸。”

　　 羅亭淵出來，見他雙手端着飯缸，聳着一個肩膀，極力的夾着胳膊下的一個快掉的籠布包，忙把飯缸接過來，低頭看看，不意外的是一飯缸的湯，倒是量比較足。

　　 羅烨抓了籠布包進來，放在炕沿上打開，一眼看到裡邊的東西，“咦”的一聲，驚喜的問，“爸，這是什麼？”

　　 “攤黃兒……”羅亭淵說，眼睛定在眼前的食物上，一時說不清自己的情緒。

　　 這個東西，他還是很久以前吃過一次，想不到在這裡能見到。

　　 羅烨吞口唾沫：“剛才看到他們吃的也是這個。”

　　 “嗯，吃吧。”羅亭淵心疼的摸摸兒子的頭，目光再次落在籠布上，卻見攤黃兒下又露出一個東西，問，“這是什麼？”

　　 羅烨也看到了，伸手抽出來，卻是兩雙木頭削成的筷子。

　　 隻是那麼一會兒，他們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羅亭淵有些意外，遞給兒子一雙，給他喝口湯，指指攤黃兒說：“你先吃吧。”

　　 羅烨用筷子扒拉一下，驚喜的說：“爸，有四張呢。”說完又犯了嘀咕，“她說，午飯會提前準備好……”

　　 那麼，這是一頓的，還是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