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老太太卻瞪大眼睛,好似更加生氣了,一揮手打掉禾早的手,那白面袋子就噗通掉在了地上,外面那白白的面粉就落了一層。
“你打發叫花子啊,就送這麼點,啊!
老三,這就是你的孝敬!
”
看熱鬧的大部分都皺了眉,悄悄議論起來。
看到現在,禾老太太到底是啥意思,他們也都看懂了。
隻是都覺得,這老太太也太厚的臉皮了。
分家另過的小輩們沒有撫養老人的義務,隻要逢年過節送些東西就中,禾家三房卻是買東西時主動給老人買了一份,這行為,就能稱上一個“孝”字!
禾老太太卻一點也不滿意。
禾早瞅了一眼地上的面袋子,嘴角挑了挑,似是含了一分笑,但那一雙漆黑的眼睛卻異常冷:“奶是嫌少啊,那奶具體說個數,看看要我們送多少!
我爹我娘都是孝順的,隻要能辦到,不二話,立刻按照奶的意思送!
”
禾老太太滞了一滞,她再嫉妒三房的牛,也不能張口讨要。
知道說不過她,她也就不搭理她,直接看向禾老三:“老三,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養大,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啊?
”
禾老三已經猜出了禾老太太生氣的原因,頓時覺得滿心苦澀,但要是說把這頭牛送給老宅,卻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張張嘴,卻又閉上,非常為難的模樣。
禾老太太還不了解自己的兒子,知道他此時已經松動了,便再接再厲,直接将矛頭對向了一隻沉默的陳氏:“還有你這個喪了良心的兒媳婦,也不想想當年是誰把你從火坑裡拉出來的,光着身子進了我家的門,卻想方設法地把大寶攆出去,又拉攏老三,我好好的一個兒子全被你給勾引壞了……”
“娘!
”她說的話太過分,禾老三猛地叫了一聲,雙手握拳。
這些事情對陳氏來說是不可磨滅的傷疤,所以她才會自覺低人一等,拼命地對前茬留下的兩個孩子好,不敢對自己的孩子多出一絲一毫的關心……可是,努力退讓卻沒有用,隻會讓人更加踩在腳底下!
“娘,我,大寶他是自己要過繼的……”
她的聲音很顫抖,很輕微,但,卻讓禾家的人,包括禾老太太都吃了一驚。
這是她嫁進來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為自己辯解!
四寶幾個都暗暗為她高興。
禾早也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着暖意。
禾老太太怔了一怔,繼而暴怒:“好啊,你是翅膀硬了還敢頂嘴了是不是,當初我真是瞎了眼讓你進了門,真該讓你在那個火坑當一輩子的丫鬟……”
“奶!
”這次是禾早打斷了她,她聲音清麗亮耳,瞬間就蓋住了她粗啞憤怒的聲音。
她冷冷注視着對方,望着那雖花白卻非常富态白皙的臉,本該是慈祥而柔和的模樣,如今卻帶了絲絲厭惡與刻薄。
“奶,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些話還請慎言!
”
禾老太太對上禾早平靜無波的眼神,也不知怎的,就覺得狼狽起來,又覺羞惱:“死丫頭,性子越來越潑了,你爹也不管管你!
”
禾早卻冷笑一聲:“我這性子不像我爹娘,和我幾個姊妹也不像,我常聽村裡的大爺大娘們說,我是咱禾家最像奶你的,咋的,奶卻覺得我這樣不好?
”
她話中隐含諷刺。
圍觀的人便低低笑了起來。
說起來,禾家都是一味的老實疙瘩,出去見人都腼腆得很,輕易不與人紅臉,隻有三房的禾早,那小嗓子一亮出來,方圓幾裡都好似能聽見。
禾老三這小閨女,是個會吵架,能吵架的!
這一點,最像禾老太太。
有人就湊熱鬧,喊着:“大娘,我看早兒這性子就中,不會被欺負!
”
周圍笑的聲音更大了。
禾老太太氣得心肝疼。
但她是個笨的,臨場發揮能力不強,隻能眼睜睜得看着禾早斜睨了她一眼,便徑直轉頭看向圍觀的人:“諸位大爺大娘,叔叔嬸嬸,還請你們做個見證,我家誠心誠意孝順家中老人,卻總不能讓我奶滿意,今個兒就請奶你就當着衆人的面說道說道這不滿之處,能改的我們馬上改,并且上門賠禮道歉。
不然,今天的事傳出去了,知道的說是咱們自己家拌嘴惹,不知道的卻當是我爹娘不孝順,故意惹老人生氣!
這對我們禾家的名聲卻不好哩!
”
“是哩是哩,早兒這話說的是,大娘啊,你到底有啥不滿的,幹脆說出來,咱都幫着出出主意,要不找裡正去,要是老三真不孝順,讓裡正整治整治他!
”
還是先前那個人開口說話,他一本正經地提着建議,但那模樣卻分明是在看笑話。
禾早認出他是與禾家有過節的一位姓盧的莊戶。
她皺了眉,雖不喜他的态度,卻也想趁此機會狠狠煞煞禾老太太的氣焰,免得她總覺得三房的東西都是她的,因此便跟着颔首:“是哩,奶,不中咱就請裡正二伯來,裡正為人公道,有他在,您也不用擔心我們這些小輩會沖撞你!
”
禾老太太卻心虛得很,眼睛飄忽不定,語氣也弱了幾分:“請啥哩請,人家忙大事哩,誰顧得上你家這小事!
”
禾早卻正了臉色,十分嚴肅:“要是不請裡正,那也該請幾個村裡德高望重的大爺們來商談商談,我娘自嫁入禾家十幾年,一直都勤勤懇懇,孝順公婆,撫育子女,不敢有絲毫懈怠,奶你卻當着一村人的面這樣唾罵于她,我們姐弟四個都是娘的子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奶罵了她,也就是否定了我們,敢問奶一句,你這樣是不是就不認我們是禾家子孫了?
若當真如此,給我娘一直休書,我們幾個跟着娘走就是!
”
誰也沒想到禾早一言不合竟說到休書的份上,周圍的聲音戛然而止,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見。
禾老三與四寶幾個都愕然看着她。
禾老太太張大嘴,看她半晌,才突然冒出一句:“那春兒可是我老三的骨血,跟你娘沒半點關系,她可不能走!
”
圍觀的人更加沉默,一個個用怪異的眼神看向禾老太太。
她難道還真想把陳氏與幾個孩子攆走啊?
禾早面色冷冷的,心裡卻有幾分好笑,這個奶奶,真是沒半點腦子,她下個套,她這樣容易就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