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因為二房一家男人都讀書,又在鎮上居住的原因,禾家每年收的糧食,都有一大半是給他家拉去,要麼賣要麼留下自家嚼用,又因為大寶住在禾大姑家,所以也要給崔家拉一部分糧食,老宅那麼多的地,最後隻剩下極少的一部分,勉強夠溫飽。
今年秋收,糧食全都歸置利索了,禾老爺子卻指着後院屋子中的一大半玉米對禾家其他人說:“這些不能動哩,得給二房留作讀書費,其他的是咱自己的,大寶現在過繼給了你們大姐,道理上咱不用再補貼他了,但,到底是咱家出去的孩子,不能當真不管,就給一百斤玉黍吧!
”
這一番話,當即炸了窩。
馬氏本就對二房十分不滿,以往是見不到,也就算了,但現在二房也在家,她就天天與劉氏較勁兒,今天輪到哪一房做家務喂豬喂雞,分得門兒清,二房的孩子今天吃了啥好東西,自家的幾個也必須要吃到嘴裡邊,不然就又是一番吵鬧。
弄得老宅天天像是在過年,為了屁豆點大的事情就能吵翻天。
口糧這等大事,馬氏自然是眼也不眨地盯着的。
聽禾老爺子說的,不光是秋糧還像往年那樣留給二房,還要給過繼出去的大寶一百斤,這咋能行!
她當即就推了推禾老大,示意他反對。
後者比禾老三還要老實,為難地看她一眼,低下頭去。
馬氏便氣個半死,當即挽了袖子站出去,說的話如同炮仗,噼裡啪啦的:“爹,這事不中,本來老三家分出去,咱家糧食就少了老多了,咋的現在還要給大寶再送?
他過繼出去的人了,連個禾姓也不姓了,跟咱有一文錢的關系!
還有我二叔一家不是在家裡住着的嗎,吃喝跟咱一樣一樣哩,為啥還要把大部分糧食給他家?
這不公平!
”
她沒有發現,她說話的語氣跟禾早有點像,竟是在下意識地學禾早講道理時說的語氣。
禾老爺子眉頭微皺,看向禾老大:“老大啊,你咋說?
”
禾老大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看了馬氏一眼,被後者一瞪,就又忙縮回頭去,不敢吱聲了。
禾老爺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禾老太太便指着馬氏罵道:“你個鼈孫娘們,你還問為啥,這個家是你當還是你爹當?
啊?
咱家往年咋做今年就還咋做!
針戳一下都不曉得動一動的懶婆娘,光那下死眼裡盯着這口糧,咋幹别的事沒見你這麼趟前!
老大,你也跟你媳婦一夥哩?
吃裡扒外的東西,也不看看到底誰把養你這麼大,就你那個媳婦是香的,我們都是臭的!
老二是你親兄弟,都是我腸子裡拉出來的,我的糧食我說給誰那就給誰,任誰來說都不中!
”
禾老大羞愧難當,把頭都快低到褲腰帶上了。
馬氏氣不打一處來,反手打了一巴掌在他背上:“我咋嫁給你這個沒成得色的木漢子,就看着我被欺負,連個出頭都不敢!
”
禾老大站在那裡,不敢動,也不敢擡頭。
禾老太太氣瘋了,聲音都顫抖起來:“你幹啥哩,啊,當着一家子的面,你都敢對你漢子動手,這要是背地裡,你還不得可這勁兒地磋磨人!
老大,你是個死人啊,站在那裡就任她打罵?
”
禾老大擡頭,動了動唇,木讷地說了一句:“不疼……”
禾老太太簡直肺都氣炸了。
馬氏則得意地揚了眉。
她一轉眼看到禾老四,便忙去拉支援:“四叔,三房分出去了,可就剩下咱倆家被二房欺負了,你可得說句公道話,這糧食都給二房一家對不對?
咱爹娘做事公不公?
”
禾老四一向是禾家的邊緣人物,吵架什麼的事他甚少攙和,這會兒也站在後面,聽着衆人吵鬧。
猛一聽見馬氏拉攏的話,他還有些吃驚,接着便淡淡的說:“這個家都是爹娘掙下來的,我聽爹的!
”
說完這句話,便站在那裡不再出聲。
馬氏被噎了下,眼睛一瞟,正好看到睜大眼睛好奇看着大人吵架的五寶,便拉了雞爪似的小手,推搡到禾老四跟前:“你瞅瞅,你瞅瞅,你自個兒的親生兒子,瘦得跟個竹竿似的,風一吹就要飛起來了,瞧瞧這小臉,你再看看人家六寶的小臉,啊,那肥嘟嘟的就是頭小胖豬,人家咋胖起來了,不就是吃你兒子的肉,喝你兒子的血才胖的!
四叔,五寶是個可憐的娃,沒了親娘,又吃不飽穿不暖的,可真是命苦……”
說到最後,馬氏還裝模作樣地擦擦眼角,似乎是在為五寶傷心。
無辜躺槍的六寶十分吃驚,從娘的身後探出頭來,明亮的大眼睛,肥嘟嘟的臉頰,穿着得體的小衣裳,五寶跟他一比,就像是個小乞丐!
禾老四身子一震,低頭看看自己寵在心尖上的兒子,又看看那邊的機靈活潑的六寶,心裡像是針紮一般疼。
馬氏卻如福至心靈一般,一下子通了竅,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轉,便小跑過去扯了縮在牆角的禾夏兒出來,又去扯禾秋兒,後者吃了一驚,大叫一聲,并拼命掙紮:“咋了,放開我,你幹啥哩……”
劉氏忙去解救自己的閨女:“大嫂,你這是幹啥哩,想對孩子動手哩啊?
”
馬氏輕蔑一笑,把兩個姑娘往身前一推,便對禾老爺子說:“爹,你看看,你瞅瞅,我夏兒瘦成啥樣了,看看他家的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好戶人家出來的千金小姐哩!
咱一樣的人,一樣的禾家子孫,為啥差别就這麼大,不是你們偏心是為啥!
”
劉氏氣得臉色漲紅,胸脯氣鼓鼓的,也不顧秀才娘子的矜貴與氣度了,急急說道:“你那是胡說,誰不知道你磋磨繼女,仗着有幾分姿色就迷惑大伯,拖着兩拖油瓶進了門,隻可憐的夏兒,都快被你給折磨死了……”
她說錯話了。
因為馬氏的臉當即如同暴風疾雨一般,惡狠狠地盯着她:“你說啥?
”
劉氏唬了一跳,不由往後退了一步:“我,沒,沒說……”
馬氏卻跳了起來撲了過去:“我打死你這個裝作作樣的臭娘們,我是狐狸精,啊,最起碼我不跟你一樣,還塗脂抹粉哩,一套一套衣服的換!
我勾引禾光宗,我呸,也不瞧瞧他那模樣,生下來的是肯定是掉茅坑裡了,我是瞎了眼的才會嫁到你們老禾家來!
敢罵我家大央和連翹,我和你拼死,你這個臭娘們,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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