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一點,禾早倒是相信的,平日裡雖嘴上說着盧家村處在太行山腳下,交通不便,但實際上不管去縣城還是府城,都有開辟好的道路,哪怕是土路,卻相當平坦,顯見是專門修過的。
後世那句很有名的“要想富,先修路”,同樣适用于這生産力落後的古代啊。
“爹,啥時候帶我們去見識見識呗,我還沒見過煤礦長啥樣哩!
”禾早天真地問道。
禾老三便皺了眉頭:“有啥好看哩,黑漆漆的,就是煤塊。
”說着就虎了臉:“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興去那種地方,裡面有拐子哩!
”
七寶似是也聽說過這種事,噤了聲不語。
陳氏便溫和地對禾早說道:“你這孩子,就是好奇心重,煤礦那地方亂雜,壞人多着哩,你可不興一個人偷偷跑去看哩!
”
禾早挑挑眉,便露出一個乖巧的表情:“嗯,我知道咧。
”暗地裡卻下決心要找七寶問清楚。
七寶知道得卻很少,含糊說道:“……聽說裡面都是從其他地方拐來的男娃子,估計都和大央哥那麼大,我有次還聽四哥說過哩,從裡面一下子跑出來七八個,都沒跑掉,全被打死了!
”
說這話時,七寶瞪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了肉的小臉蛋上全是恐懼,可見是被吓壞了!
禾早也才明白為什麼禾小叔一說要去煤礦幹活時,三房是那樣的态度,而禾老三又那樣生氣!
而平時并未聽見有人談論起五賢鎮的煤礦!
黑色交易,的确讓人敬而遠之啊!
“咱這煤礦,屬于誰的?
”禾早低聲問。
七寶就更不清楚了,擰着小眉頭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說:“是一家姓王的人家吧?
咱鎮上的富戶!
”
禾早卻心知絕非如此,五賢鎮,不,可以說整個懷慶府的煤礦資源都十分豐富,在後世懷慶府就是有名的煤礦城市,五賢鎮也是有名的煤礦小鎮,後來才被開發出旅遊景點。
可以說,最開始的懷慶府,五賢鎮都是以煤礦發家的!
如此豐富優質的煤資源,又豈會隻掌握在一個區區小鎮富戶手裡。
隻是可憐了那些被拐賣的來做苦工的孩子。
禾早自己是決計沒有能耐解放他們出來的,她也不是聖母,因此也隻是搖搖頭,沒有再想下去,這些都與她一個小小的百姓沒有關系。
其實生活在盧家村也有段時間了,大概是因為莊戶人家樸實勤勞,禾早一直沒有太深的階級觀念,但直到那次見到了顧允澈的表兄韓公子,那艱難的會面,那被迫的一跪,才讓她真正明白,什麼叫做貴族,什麼叫做官宦之家,什麼叫做平民百姓!
在他們面前,她連一根小指頭都不是!
他們禾家,整個盧家村,都在大代朝的最底層!
但,禾早相信,這個局面絕不會是永遠!
***
禾家似乎永遠都不能消停,剛剛平靜下來,就又爆發了下一次争吵。
禾小叔與禾老爺子之間整整吵了半天時間,把街坊鄰居都引過來勸導了一番,兩人又促膝長談了一個晚上,禾早又無私奉獻了自己的建議,禾老爺子又去與盧裡正商量了半天,禾小叔要去煤礦當小工頭的事情才算是真正确定下來!
煤礦是大代朝最重要的礦産資源,利潤大大的,但同時也存在着嚴重的安全隐患,所以禾小叔去當一個監管的小工頭最合适,不需要太多技術含量,又有一定的領導能力。
當然,這個小工頭也不是好拿下來的,至少禾老爺子就朝禾早家借了二十兩銀子,自己又湊了些,總共湊夠整三十兩給盧裡正送了過去。
禾老爺子是地地道道的莊稼漢,對上層人物一概不知,唯一能搭上關系的也就是比較和善正義的盧裡正了。
也虧得盧裡正與王富戶家裡比較熟,還能說上幾句話,送來的三十兩銀子一個子不落地送到王富戶家的管事手裡,禾小叔就可以走馬上任了!
自然,禾老爺子不會虧待盧裡正,早在之前,就已經包了一個大大的紅包給對方,那裡面,約莫是二兩銀子。
接着又是給禾小叔置辦行頭,做新鋪蓋新棉被,那架勢,比送禾老二去考試還要重視幾分。
所以,送禾小叔出門那日,看着禾老太太眼中那晦澀不甘憤恨的目光時,禾早表示很理解。
禾老太太這幾日天天尋死覓活,堅決不肯讓禾小叔去當小工頭,但禾老爺子決心已下,任何人都不能更改,禾老太太與禾小姑吵得嗓子都啞了,也沒有改變分毫,反倒是讓村裡人對自己的大嗓門越來越适應了。
禾小叔臨走前其實特意拿了自己幾天攢的銀子,也差不多十幾兩銀子,要替禾老爺子還債。
禾老三卻堅決不肯要,這是三房的人已經商量好的,禾小叔為人不錯,又孤身一人,值得他們去幫一次,那二十兩就當做是友情貢獻了。
但這話,可不能對老宅說,不然禾老太太會當他們是冤大頭,肯定要一次一次地來借錢!
“幺娃啊,你也别嫌我話多,這次你叔為你可是下了本錢了,你可不能再任着性子來了,啊!
你也老大不小了,走的地方比我還多哩,這回就好好耐下性子幹,咱不管幹好幹壞,自己得幹出個名堂來是不?
可不興以前那三天打魚兩天三網的了!
”
禾老三可謂是語重心長,最後兩句頗見嚴厲。
禾小叔也罕見地有兩分不好意思,撓撓腦袋:“三哥,你放心哩,我一定不讓叔失望!
”
“這錢你拿走幾兩銀子,剩下的還是我們給你保管着,我知道你哩,手裡存不住錢,總想個吃喝,這以後在鎮上,自己也得有個限制,不應把工錢都白白浪費掉了!
”
禾老三又絮絮叨叨,像是個老頭子。
禾小叔已經不耐煩聽下去了,一擺手揚聲笑道:“是咧,三哥,我知道哩,走了啊!
”
說着就急匆匆走了。
禾老三望着他遠去的年輕的背影怅然若失,半晌才低歎一句:“還是沒長大啊!
”
此時,禾早正在曬柏磕,阿澈則坐在屋檐下,靠着背椅,悠閑又懶散地看書,瞥了一眼禾小叔大跨步出去的影子,便微彎了下眉,好看的唇角掀起:“你這個小叔,倒是很有意思……”
大熱天的禾早正吭哧地往地上倒柏磕,小臉曬得紅通通的,壓根就沒聽見:“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