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就被柳莺娘給啐了回來:“呸,真說了那就連鄰居也做不成了!
”
她雖然是個鄉下婦人,大字不識一個,卻是有着自己的智慧。
她叨叨說着:“那早兒你也天天見的,知道是個啥性子!
主意大的很,就是她姐姐都找了秀才老爺,她這麼有成色,又會大把銀子地賺,又讀書識字,難道會找咱家一個做釀酒徒弟的?
我看這事壓根就不應想!
”
柳父想想往日見到的禾早,那與鄉下人截然相反的氣質,那挂在臉上淡淡的笑,那有禮又微微淡疏的态度,也歎口氣。
那樣的女娃,可不會甘心跟一個小學徒!
“再說,咱會兒與她,年紀也相差大了點。
”柳莺娘又指出一點。
大了整整四歲,就意味着如果禾早十五歲才說親,那他們柳會就要等到十九歲,這在鄉下,年紀就太大了,一般的同齡人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柳父幹巴巴地說了句:“那咱就再不提了。
”
柳莺娘點點頭,烤了火後,就去拿碗吃飯,一邊在心裡尋思了禾早的那相貌那品性,深深歎口氣。
她心裡是願意禾早給自己做媳婦的,但是有緣無分啊。
兩個人都不知道,柳會在廚房外面偷偷聽了一耳朵,然後掘着唇走開了。
自從過了年,他就察覺到父母要給自己說親,他年紀不算大,就想往後拖一拖,但是,沒成想母親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事,甚至親自跑到禾家去旁推測敲了一番,當然是無功而返。
他初聽到爹娘兩個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候,就要發火。
他的心事從沒有對半個人講,現在偏偏被當娘的給捅破,自然又羞又窘!
她還跑到禾家去打探消息……
但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怒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就是沉沉的失落。
他自己也知道,憑着他如今的條件,他比不上禾早。
就是他現在些許認了幾個字,也是跟着禾早學的,還有他如今每天都能回家,在酒鋪裡能學到更多的東西,也是拖了禾家的福。
他不能不識好歹,反而對禾早起了觊觎之心!
但是,心裡仍這麼難受是怎麼回事……
柳會踏進自己的屋子,一頭倒在床上,将臉深深埋在枕頭裡。
不過一會兒,柳莺娘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兒子,吃飯了。
”
靜默了會兒,他就從床上坐起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嗯,我來了。
”
他的心事,從沒有告訴任何人,就算是父母從他的行為舉止上猜出來了,但是,他仍不會做出任何讓人懷疑的舉動來。
大年初一,吃飯的時候就柳莺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像隻歡快的小雀。
柳莺一直扯着他的袖子:“哥,你陪我去城裡逛逛呗,早兒七寶都在城裡待臭了,我也要去逛!
我編了漂子,娘說都給我讓我攢起來哩,我現在有錢……”
小臉上一臉洋洋得意。
她比柳會小一歲,但因為自幼受到嬌寵的緣故,性子倒是很孩子氣,嬌嬌的。
柳會就笑道:“那啥時候咱們跟早兒七寶一起去玩。
”
“哎。
”柳莺很開心。
柳莺娘好笑:“你就那麼點錢,花光了可不管你。
”
柳莺沖她皺皺鼻子:“我今天還賺了老多壓歲錢哩。
”
柳會摸摸她的小腦袋,心裡則在想着,這一年他也攢了點錢,師傅那裡也給了一小部分的工錢,他是不是要去讀書?
禾早喜歡讀書,那肯定就喜歡讀書人。
當初,她與那個阿澈少爺就相處得很好,他總能看見她和阿澈坐在一處叽叽咕咕地說着話,臉上帶着歡快的笑……
那種笑,并不是常對别人的笑……
柳會青澀的心,就是微微一震刺疼。
他張了張嘴,想要對父母說聲他要去讀書。
但是話未說出口,就又他自己給咽了回去。
他是聰明的,當然知道父母肯定會反對。
費了大工夫送他去當學徒,就指望着他靠一門手藝,帶着一家子過上好日子。
如果去讀書,不說那花銷巨大,家裡根本支付不起,光說他如今的年紀,就已經太遲太遲了。
他低頭悶悶地吃飯。
柳莺再跟他說什麼,他就啥也聽不見了。
下午,禾早他們又去了灰窯村玩,雪地不好走,牛車走得很慢,但幸好很穩。
七寶與禾早年紀小,就幹脆跟在牛車後面,跑着玩雪。
等到了家,一身都是汗津津的,痛快得很。
鄉下孩子,很少有為玩雪感冒的,晚上往熱烘烘的炕裡一躺,第二天就生龍活虎。
大年初二,是走老一輩的親戚。
禾春兒在家裡待着,四寶他們就跟着禾老三一起去走親戚,陳氏也沒去,她要在家裡照顧春兒。
至于禾夏兒與三寶,原說不去的,但是,過了年,孩子們有多少原本就興跟去的,孩子們也一年到頭就有這麼一個掙錢機會,考慮了下,禾老三還是讓他們跟去了。
不跟他們去,總要跟大房去,如今大房不想要倆孩子,那他這個三叔就帶着去。
禾夏兒就帶了打扮整齊的三寶也坐車去了。
三寶好好一打扮,衣裳是新衣裳,又瘦了些,看着倒是清秀不少,去了親戚家裡,見了他人都要誇一聲哩。
三寶就像是也知道親戚在誇他一樣,往禾夏兒後面躲了躲,一雙清秀又天真的大眼睛,來回咕噜噜地轉。
光看他那雙天真不谙世事的眼睛,就看不出來他是個傻子。
可是,他一開口說話,那就漏了餡。
三寶扯着禾夏兒的袖子,要吃糖,談吐不清晰,嗡嗡的。
周圍的人一陣惋惜。
禾夏兒心裡也難受。
三寶是因為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産,才導緻成了傻子。
鄉下很常見的,這十來年,一個村總也要有六七個傻子,三寶的這種還算比較好的情況,還能認人,知道誰對他好,讓他去看家畜,他也能看的來。
禾夏兒上山去看過三寶,知道他總是蹲在一塊大石頭上,眼珠子盯着那些啄草吃的小雞,有哪隻想要往外面跑,就一邊哇哇哇叫着一邊拿了棍子去哄回來。
因為怕他出危險,隻讓看雞子,不讓去池塘邊看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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