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春兒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些複雜,頓了頓,才咬牙去找黃大夫。
連翹遠遠跑了過來,跟在她身後。
盧家村顯而易見,盧是大姓,這個時候宗族力量是強大的,也因此盧家村的裡正世世代代都由盧家人來擔任。
盧洪生是盧家老二,村裡小輩見了他會稱一聲“二叔”或者“二伯”。
他為人也算公正,是個憐貧惜弱的,當年禾小叔和禾大叔成為孤兒,他還主持村裡的好戶,一起捐了五兩銀子,算是安家費呢。
也因此禾早并未多費口舌,隻抹着淚抽泣說聲家裡有人掐架,盧洪生就拿着煙袋子出了門。
禾家婆媳掐架了,這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迅速飛到了盧家村的角角落落,等禾早與裡正回去後,禾家裡裡外外已經被擠了個水洩不通。
有人看見裡正過來,便大喊:“快讓讓,裡正來了。
”
裡正在村子裡,就是最大的官,負責調解家戶糾紛,很有權利。
禾早跟着他進了禾家院子。
陳氏已經進了西廂,黃大夫也到了,正在屋裡診治,禾老太太扶着門框朝裡罵着什麼,禾橘兒躲在她身後,馬氏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隻有禾老爺子站在當院下,苦口婆心地勸着村裡人:“都是家事,諸位先回去吧,老三媳婦受了傷,需要靜養!
”
就有人高聲喊:“你家這差點把媳婦打死,可是得好好說道說道,咋能一句話就打發掉我們!
”
像柳莺娘這之類的婦人,都吃過婆婆的苦,看到陳氏被打,個個義憤填膺。
柳莺娘平日也與陳氏交好,便為她出頭,扯着嗓子喊:“禾大爺,到底咋回事,當着咱村裡老少爺們的面,讓大娘說清楚,是對是錯咱一起說說……”
“就是,光把人攆走算咋回事……”
“哼,想遮蓋家醜哩!
”
“這禾家的婆娘可不是個東西咧,瞧瞧她家的媳婦,死的死,傷的傷,走的走,哪能留下一個!
誰家閨女嫁到老禾家,可真是掉坑裡啊!
”
村人都低低議論着。
禾老爺子又氣又急又怕,恨恨瞪了惹出這種禍事的禾老太太,向村人作揖:“各位,各位,都看在我的面子上吧……”
“禾大爺是個公正人,咱也不為難你,隻把事情經過說一說就中!
”有與禾家交好的人出來圓場。
但禾老爺子也是剛回來,去哪裡知道到底是怎麼引發的血案。
禾老太太隻顧罵罵咧咧,一句實話也問不出來。
禾早他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場面。
看到盧裡正,村人都高呼:“是裡正來了,早兒啊,别怕,有裡正給你娘做主哩!
”
禾早低下頭,抹着淚,做出一副驚恐的模樣。
禾老爺子的眉就不易察覺地皺了皺。
盧洪生很有威望,一擡手,周圍就安靜下來,他沉穩地說:“你們都先回去,這事我來處理。
”
柳莺娘就說:“中,裡正,我們都信你,你可不能讓禾家三嫂受大委屈!
”
盧洪生威嚴地點點頭,又點了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留下。
等村人都散後,他便看向禾老爺子,面色嚴肅:“到底是咋回事,老哥?
早兒這丫頭慌裡八張地找我,話也說不清楚……”
禾老爺子滿臉羞愧,讷讷:“這一時……也說不清……都是誤會……”
“誰說是誤會!
”四寶從西廂竄出來,站到幾人中間,手握成拳,小臉繃得緊緊的:“剛我娘說了,奶和大娘娘進我家裡要搶我家的銀子,給大哥做聘禮,錢是我們放着的,我娘不知道,我奶就罵她……我娘回了一句要銀子可以,讓大哥親自去說,就這一句話,我奶就動了手,小姑,大娘娘都幫忙……”
他聲音有些哽咽:“二伯,你瞧那地上的頭發,還有那血,我奶她們硬生生拖着我娘從屋裡拖出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此時的四寶,大顆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堅強地不準它掉下來,擡高了頭,聲音清晰又鎮定:“請裡正做主,把我們三房分出去,這個禾家我們是待不了了!
”
“四哥!
”禾早扯着他的袖子,也小嘴一扁,嗚嗚哭起來。
其實,事情的經過真的很簡單,隻不過是趁着衆人不在,仗着沉默寡言的陳氏好欺負,又受了馬氏和大寶的撺掇,禾老太太就惡從膽邊生,來西廂讨銀子來了。
陳氏沉默,不代表不會說話,被禾老太太的厚臉皮與理直氣壯氣得渾身顫抖,就直接說了一句:“要這筆銀子可以,讓大寶親自跟我說,我到底也養了他這麼大,他叫我一聲娘……”
平日一聲不吭的人,突然反抗起來,禾老太太受不住,便與陳氏厮打起來,禾橘兒與馬氏也來幫忙……
七寶扒着窗看動靜,見狀便蹬蹬蹬邁着小短腿,跑到哥哥姐姐身邊,也跟着哭起來。
幾個娃們哭得傷心,大人們看着也頗覺心酸。
盧洪生歎口氣:“四寶說的是真的?
老哥啊,這事你得管管,你家陳氏我看着是個懂事老實的,但不能因為人老實就欺負人是不?
瞧瞧這地上的血,差點就鬧出人命……”
他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你家可有幾個讀書人哩,最近家裡卻很有些不安甯啊!
”
禾老爺子羞得滿臉通紅:“是我管教不嚴,還請原諒則個!
”接着便整了臉色,肅然道:“至于分家,也是幾個娃們在氣頭上的話,當不得真……”
但是他話還未說完,禾老三就也掀了簾子出來,臉上帶着一抹悲色和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悲壯:“爹,就把我們三房分出去吧,爹……天天這樣……不管誰都受不了啊……”
他噗通一聲跪下,重重磕了個響頭,一個大男人,聲音裡也帶着泣音。
他作為禾家的兒子,真的不願意分家,但這一件件事情的發生,讓他明白三房如果繼續待在禾家,就隻能引發更多的争鬥,導緻更多的委屈。
他除了是一個兒子,還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他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妻子與子女總是受委屈的那一方!
“爹,娘,你們放心,就算是分出去了我也會孝順你們,啥都少不了……”
禾老三含淚說道。
禾老太太呆了呆,然後便跳起腳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