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沒有注意,一蹦一跳地跑過來,朝禾早顯擺:“早兒,看我這新衣裳好看不好看,我娘給我買的!
”
她看到禾早手中的斧,便很驚訝:“早兒,你這是咋的,要砍柴哩?
”
禾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正扶着鬓角、有些矜持的馬氏:“大娘娘,這是從鎮上回來的?
一去可真是一整天,好悠閑!
”
馬氏撫鬓角的動作很像二房的劉氏,瞥了禾早一眼,沒把幾個娃子放在眼裡:“都啥時候了,咋還不做飯!
快點,跑了一天餓死了都。
”
禾早冷笑,看來馬氏有恃無恐啊。
她看看時間,估摸着都快回來了,就也不遮掩,徑直回答:“我和大姐倒是想着哩,但咱後院的井被大娘娘上了鎖,沒有水,咱這晚飯做不了。
”
馬氏眼睛咕噜噜轉了轉,往西廂瞅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那你娘呢,你倆挑不了水,讓你娘去挑呗,你爺快回來吃飯了,回來冷鍋冷竈小心挨揍!
”
禾早眯着眼睛笑:“我娘病着哩,還不如我有力氣呢,至于挨揍不挨揍這問題,就得看大娘娘了,我奶說那鑰匙在大娘娘手裡,大娘娘把後院井蓋打開,我和大姐馬上就做飯!
”
馬氏狐疑地瞅了她一下,看到她手中的斧頭,眼角跳了跳,這個小丫頭的狠辣她可是知道的,反正做不了飯她也有話說,就不跟她掰扯,徑直朝上房走去:“娘,橘兒,我從鎮上給你倆帶東西了,快出來看!
”
誰知還沒走一步,禾早就擋在了她跟前,語氣淡然:“大娘娘,井蓋的鑰匙!
”
馬氏瞪大了眼睛:“呦喝,你這死丫頭膽子大了不少啊,起來!
小心我一個耳刮子扇下去!
”
禾早不為所動:“那大娘娘你就打一個試試。
”她眼中冒着寒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整個人竟然寒意森然。
馬氏不知怎的就有些發憷。
正好禾橘兒掀簾子出來,看到三房姐弟就皺了眉:“你幾個站這兒幹啥哩,還不快去做飯,早兒,你手裡拿着斧頭幹啥,割了人看咱爺回來不把你打死!
”
禾老太太出去乘涼了,隻有禾橘兒在家。
她說着就往這邊走,禾早揚了揚手中的斧頭:“小姑,你還是别過來的好,小心我手一顫,割傷了你。
”
她很随意說着,但那眉眼中的狠勁兒,卻不能讓人等閑視之。
禾橘兒果然就站住了腳,瞪大眼睛看她,想知道她到底想幹啥。
“你想做啥哩,啊?
一個女娃子家,卻這麼潑辣,是該好好教訓一頓,懂點規矩。
”嘴裡罵得厲害,她人卻是不敢再過來了。
禾早根本不搭理她,隻看向馬氏:“大娘娘,井蓋的鑰匙借我用用。
”
馬氏籌劃了好幾天,怎麼會輕易屈服,收了臉上的訝異,冷笑:“那井是你大伯和你爺一起打的,關你家啥事,要用井可以,把打井的錢掏出來!
”
禾老大唯唯諾諾地站在她後面,一聲不敢吭。
四寶忍不住開口,很氣憤:“大娘娘,咱家又沒有分家,不管當時是誰家打的井,出了力,那都是公中的,咋能讓我家這個時候掏銀子!
”
馬氏忌憚禾早手中的斧,不敢太靠近,隻伸出一隻手指着他:“沒分家,那就該你大伯做苦力,啊?
你大伯打這井的時候可是傷了臂膀,到現在還要掏錢貼膏藥哩,你們撿了幾年的現成了還不知足哩,我跟你說,哪有這麼好的事!
這井,要麼拿錢要麼就不許用!
這事就這麼解決!
”
自從禾大姑來了一趟之後,馬氏和禾老太太一樣,氣焰都高漲了不少啊。
禾早揚了眉:“大娘娘要多少錢?
”
馬氏顯然是早就估算好了,也或者是和禾老太太、禾大姑商量好了,伸出一個巴掌很幹脆:“算算人力,工錢,家夥物什,還有這幾年,我不多要,但咋的也得五兩銀子!
”
禾春兒倒吸一口冷氣。
這年頭莊戶人家聘一個媳婦也不過五六兩銀子,馬氏她還真敢要!
禾早隻一想,就知道這錢是怎麼算出來的了。
他家上次剩下的二三兩銀子,加上這幾天賣蠍子的錢,馬氏他們不知道一個晚上他們能繞多少蠍子,但幾兩銀子還是有的。
她冷笑着剛想開口說話,禾老爺子他們就都下地回來了。
看到站在院裡的一幹人,便都愣了愣。
禾四叔招呼一聲:“大哥,大嫂回來了?
”他的眼睛在禾早手上的斧頭上轉了個圈。
禾老三臉色有些不好,垂頭喪氣的,看到禾早,就有些驚慌:“早兒,你這是幹啥哩?
”
禾早便笑意吟吟對禾老爺子說:“爺,大娘娘剛說這後井我家沒出力,現在得補上,嗯,得拿出五兩銀子才能用!
這是不是爺也同意的?
”
禾老爺子便皺了眉頭,中午禾老太太跟他一哭訴,讓他的心腸軟了下來,再加上這又是大閨女出的主意,他不能反對得太過了,因此下午就和老三、老四提了提,讓他們各拿出點錢把這事解決了算了。
兩個兒子都是孝順的,哪怕不願意,也都應了聲。
這讓他老懷寬慰,可一回家,就又碰上這糟心事。
三房的早兒,膽子越發大了,不好管教了。
他暗暗歎口氣,就和顔悅色地說:“四寶,早兒,這事我下午跟你爹商量過了,咱一大家子,講究的就是一個和氣,不應整天吵吵,也沒啥好處!
當年呢,你爹,你四叔确實不在家,這井是我和你大伯、大叔一起打的,你大伯也下了幾天的死力氣,到現在那臂膀,那腰上還時常疼着哩,你大娘娘底下幾個娃也不容易,不中你倆家就各拿一兩銀子補給你大伯,這事就算過去了,你倆娃說咋樣?
”
這種事,原本是不需要和小輩說的,但三房的禾早與四寶,不能以普通的小輩看待,所以禾老爺子便用商量的語氣說。
禾早瞅了禾老三一眼,後者不敢對她的視線,慌忙躲開了。
禾老四房裡自己做主,雖說這事不痛快,但他不是個拘小節的人,也就應了。
馬氏急急開口:“爹,一兩咋成,咋的也得五兩!
四房人少,就倆爺們,拿二兩就中,但三房得五兩!
這都和娘商量好了……”
禾老爺子沉下臉:“每家一兩,這事就這麼定了!
”
禾早忍不住翹翹嘴角,滿是譏諷。
這種奇葩的、無理的解決方式,也就是禾家才會出現。
不管什麼時候,人都欺軟怕硬!
自禾老三聽了禾老爺子不分家的建議後,禾早就決定換一種方式來解決這種家務事。
她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舉了斧頭就往後院走去,禾春兒、四寶、七寶緊緊跟着她,各自臉上都一片肅穆。
禾家人都呆了,不知他們是要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