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蓉和王琦在南陵市工作才半年，請來參加婚宴的都是同事和領導。

　　同事領導聽說在南陵飯店辦酒席，就拒絕了帶家屬的提議。

　　開玩笑，帶一個人，多一張嘴，就得多吃人家十幾塊錢。

　　哪裡好意思。

　　結果，王琦說：“沒事，帶上吧，我爸媽定了十桌，錢都付了。”

　　家屬們都把之前不舍得穿的新衣服拿出來，争取不給新郎新娘丢臉。

　　葉舟以女方家屬的身份，幫忙在飯店門口接待。

　　“一直往裡走，就是牡丹廳。門口擺放着一個花籃，你們進去就能看到。”葉舟給這幾個賓客指完路，就在賓客名單上打勾。

　　還有十幾個，就來齊了。

　　葉舟正準備把本子放回到旁邊的小桌子上，突然聽到有人用法語對話。

　　“南陵飯店真的是這裡最好的酒店嗎？為什麼一群又一群的鄉巴佬往裡面走。”

　　葉舟瞥眼看過去，隻見一個五十多歲身穿西裝皮鞋的男人站在飯店門口，臉上滿是不悅的表情。

　　他身邊的人，應該是他的助理，解釋說：“盛先生，南陵飯店确實是本省最好的飯店，今天這裡在辦婚禮。”

　　“南陵飯店果然不是當年的南陵飯店了，什麼阿貓阿狗鄉下的土鼈都能進來。

　　當年，這裡要是有重要的客人，飯店前面這條街，都不會讓那些下等人靠近。

　　你說，他們是不是覺得我不夠重要？”

　　助理謹慎地說：“盛先生，或許時局不一樣了。”

　　葉舟聽得渾身不舒服。

　　哪裡來的自以為是的狗東西！今天南陵的天氣是入夏以來，溫度最高的一天，這個狗東西為了裝逼，還穿着西裝三件套，也不怕自己熱中暑了。

　　而且這狗東西說的法語，其實是存在很大的語法錯誤。

　　大概在法國人面前，他會卑微得像條狗，在同胞面前，他卻趾高氣昂。

　　這時，又有參加婚禮的人來了。

　　是一家四口，父母帶着一對兒女。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我們是夫妻倆來的，兩個孩子非要鬧着來……”

　　女人說：“孩子也是想見見世面嘛。都說南陵飯店的鴨子做得好吃，我們都沒吃過。”

　　男人有些難堪。

　　西裝男眼神裡已經是毫不掩飾的鄙夷，他捏着鼻子跟旁邊的助理說：“一會車來了再去房間叫我，這些人很臭。”

　　雖然他說的是法語，但是對上他鄙夷和厭惡的眼神，但凡長了腦子的，都會知道他是針對誰。

　　男家長臉色更加難堪，就連振振有詞的女家長也有些惶恐不安。

　　女孩子拉着媽媽的衣服，“媽媽，那個爺爺說什麼啊？”

　　男人的助理沒走，他想糾正女孩，不要随便什麼人都叫爺爺，她也配？

　　隻是話還沒說出口，他就聽到接待那些破落戶的年輕女孩說：“他在放屁！好啦，你們進去吧，一直往裡走，有個牡丹廳，門口擺着花籃。”

　　轉眼門口就剩下男人的助理和葉舟。

　　助理狠狠地瞪了一眼葉舟，轉身就去找服務員：“把你們經理叫來。”

　　葉舟翻白眼：好無聊的招數。

　　幸虧，在那人把助理叫來之前，剩下的客人也全都到了，葉舟手上的名單全都打了勾。

　　經理委婉地說：“飯店正在接待外賓，你們婚宴上的客人進進出出，可能會影響接待工作。”

　　葉舟說：“飯店本來就應該是客人進進出出，冷冷清清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飯店的生意很差。經理，不要信那些二鬼子的話，聽我爺爺說，打仗的時候二鬼子比鬼子還狠呢。”

　　經理：……

　　西裝男的助理：……

　　葉舟也不等他們做出反應，就離開門口去了牡丹廳。

　　身為一個有過結婚經驗的人，她得進去繼續幫忙。

　　現如今，能夠每周吃一頓肉的家庭都是少數，這頓婚宴的菜肴，有好幾道葷菜。

　　可想而知，一會菜端上來之後會面臨着什麼樣的情況。

　　其實，葉舟挺不贊同王琦父母的決定，還不如直接在研究所的食堂裡辦婚禮，費用比這裡少一半，也能置辦出一桌比這裡還體面的酒席。

　　剩下的錢，給小兩口當做家庭的啟動資金，多好呀！

　　當然了，老人的錢，他們說得算。

　　一會兒如果出現搶菜的情況，确實太尴尬了。

　　于是，葉舟每張桌子去确定一個“桌長”，桌長的任務是，菜上來之後，桌長轉動桌子，每個人隻能夾一塊，如果有多出的，再重新分配。

　　其實葉舟心裡也很清楚，今天來的人大多數都是體面人，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些“沒有占到便宜就是吃虧”的人存在。

　　今天這場婚宴，或許會成為韓蓉和王琦未來人生回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既然花了那麼多錢，就不能讓婚宴有瑕疵。

　　或許桌長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也或許是體面人壓制住了想占便宜的人，總而言之，婚宴快結束的時候，都沒有出亂子。

　　看着葉舟忙前忙後，王琦的父母都有些過意不去，拉着她坐下來說：“小葉，你也趕緊吃幾口飯吧，這鴨子還是得趁熱吃。”

　　葉舟現在其實要解決的是如廁問題，她剛才替新人敬酒，雖然是以茶代酒，但是茶水真的沒少喝。

　　吃了一口鴨子之後，葉舟就跟韓蓉和王琦說一聲，她去衛生間。

　　萬萬沒想到，這層樓的衛生間，也被參加婚宴的客人當做景點一樣參觀。

　　“原來這就是馬桶啊。”

　　“這牆上也貼那麼好看的瓷磚。”

　　“你們聞到香味了嗎？廁所居然是香的。”

　　葉舟生怕自己上廁所都會被圍觀，連忙轉身，她要去樓上的洗手間。

　　後來葉舟回憶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沒有直接拐去二樓，而是一口氣去了三樓。

　　也正因為她這一口氣，替國家挽回了很大的損失。

　　三樓的樓道裡鋪着地毯，走在上面沒有任何聲音。

　　葉舟突然看到一個男人走在前面，這人她也認識，因為十分鐘前剛剛敬過酒，他是王琦的同事。

　　據說，前段時間都是他跟王琦在負責外場的試驗。

　　葉舟正想打招呼，就看到他停住腳步，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葉舟也能感覺到他應該是在鼓起勇氣般地吸了一口氣。

　　他是要幹什麼？

　　剛才敬酒的時候，他明明一副要喝吐的樣子。